“方才陛下说,要留臣一个全尸。”

    吕布回想起方才刘协所说的种种,淡淡回了声:“既如此,臣亦然。”

    吕布不是那种愚忠之臣,骨子里也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迂腐思想。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你拿我当臣子,我就给你卖命;可你要是想杀我,抱歉,我也同样不会束手等死。

    既然君臣之间只能存活一个,如今大局握在吕布手中,谁生谁死,已经无需多言。

    解下腰间佩剑,吕布扔到刘协面前。

    “这是先帝当年所赐之天子剑,名曰‘中兴’,先帝要我借帝威扫清逆贼,巩固大汉江山,如今,便还于你吧!”

    看着‘哐当’落地的宝剑,刘协身子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他望向吕布,怔怔问了声:“你当真要杀朕?”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吕布默然,在此之前,他也曾问过刘协多次,是否真的杀臣,刘协给出的回答,都是异常肯定。

    哪怕刘协只说可以留吕布一条性命,吕布也不至于会狠下杀心。

    可刘协没说。

    所以,今日不杀,于他,于吕家,始终是个大祸。

    “难道你就不怕世人口诛笔伐,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还是说,你也想当皇帝了!”说到‘皇帝’二字,刘协哂笑了起来。

    “名声于我,意义不大。”

    吕布微微摇头,说出自己之后的打算:“请陛下放心,在你薨逝之后,孤王不会篡朝,我会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只希望四海承平之内,他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这些年,除了对外征战厮杀,还要时刻防着后方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吕布累了。

    等再过两年,篆儿能彻底扛起一家之担的时候,他就准备卸去重担,和先生寻一山间隐居,两家人,过过无世无争的生活。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刘协说。

    至于刘协的结局,吕布也不会亲自动手。

    先帝的剑扔在了刘协面前,案桌上也还留有毒酒,若是想要白绫,宫里也是有的……

    吕布就此转身,再不去看身后的天子。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刘协仿若癫狂的大笑。

    …………

    还未走出甬道,外边忽地响起了一阵喊杀。

    披甲执盾的死士们和另一支杀进皇宫的队伍厮杀了起来,来者人数不多,下手却是格外狠辣,招招致人性命。

    难不成刘协还有后手?

    吕布眉头一皱,快步向甬道外边走去。

    到了外边一看,原来是吕篆带着府卫们杀进了皇宫。

    吕篆救父心切之下,管不得其他许多,但凡有人挡路,他都是一概当做仇敌。

    “就是他们!”

    郝昭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

    吕篆听闻此话,又看到众多死士围住甬道,这些父亲暗中命人收留的孤儿,吕篆并不认识,他料想父亲定是被困其中,不由分说的就上来厮杀。

    好在双方打斗不久,吕布就站了出来,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双方这才就此罢兵。

    “父亲,您没事?”

    见到父亲平安,吕篆心头松下一口大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举可能太过鲁莽。

    见到儿子低头认错的模样,吕布哈哈大笑起来,对此非但没有责备,反而不吝夸赞起来:“没事,此番你做得很好,为父很是高兴。”

    有这样一个甘冒生死的儿子,吕布如何会不高兴?

    然则皇宫这边才刚刚收场,另一边,又有人急忙来报。

    “大王,大事不好,二公子带了大队人马围困长安,似是想要攻城。”

    听闻此话,吕布心头一跳,神色凝重,他这个小儿子,又犯痴了不成!

    还有,他哪来的兵符,难道高顺他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若真是如此,定要好好问责。

    “走,随孤前去看看。”

    吕布说上一声,带上吕篆,换上马匹,疾驰南边城门。

    此时的南城门外,原先空旷的平地上,如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无数衣甲鲜明的吕军将士整齐站立,少说也有三四万的兵马。

    骑乘黑虎的吕骁处在军阵最前,他望向大门紧闭的城关,冲城楼上的守将喊道:“表舅父,你再不打开城门,就休怪侄儿我翻脸无情了!”

    守住南边城门的将领乃是魏续,他此刻哭笑不得。

    作为此地守将,没有命令、公函,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更何况他这个表外甥蛮横十足,万一引兵进城,干出些不理智的事情。

    这个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二公子,请你不要为难,没有大王的手令,我哪敢放你进来?”魏续站在城楼,苦口婆心,想要劝吕骁改变主意。

    然则吕骁这会儿肯定是铁了心的,他既然敢抢军中兵符,就不怕再多一个擅自攻城的罪名,大声说着:“我父亲此刻正处在危险之中,我一定要入城救他,你只管开门就是,事后问责,自有我来承担!”

    魏续搞不清吕骁所言真假。

    若是为真,吕府那边,至少应该有人来通风报信才是;可若是为假,吕骁又何必大动干戈的引兵攻城?

    “二公子,你且稍等,容我派人去吕府问明情况。”魏续给出自己的建议,只要吕府那边点头,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

    “我等不了那么多了,我父亲要是有个好歹,整座长安城,都得为我父亲殉葬!”

    “我只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我就强行攻城了!”

    吕骁将脸色一沉,杀意在他身上弥散开来。

    “一!”

    吕骁咬牙喊出了第一声。

    “二!”

    城楼上将士的心都跟着砰砰砰直跳起来。

    “三!”

    ‘三’字声音一落,吕骁抬起的手臂即将落下。

    身后将士,尽皆准备发起冲锋。

    眼看着双方就要自相残杀,千钧一发之际,城楼上蓦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骁儿,不得放肆!”

    城下的吕骁陡然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城楼上悄然站立着的,不是他的父亲,又是何人!

    关键时刻,吕布总算赶到。

    “私自调集军队,你想造反吗!”吕布怒喝一声。

    父亲发火,吕骁却笑了起来,他从虎背上滑下,默默跪在地上,不作一言。

    他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弥天大祸,但他不怕。

    至少,父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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