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练勇,举世皆知的道理。

    唯独吕布是个异类,练兵练死。

    仅仅十天时间,四千二百名士卒生生少了一半。

    这些被淘汰亦或是主动退出的士卒,给铁匠兵器铺再一次增加了不少人手。

    广阔的草原,金色的阳光,奔腾的骏马,驰骋的将士。

    理想中很唯美的一幅画面。

    现实却总是背道而驰,不断有三五成群的士卒落马,重心不稳狠狠摔落在地,然后这些个汉子不喊疼,也不吭声,连屁股上的泥土都懒得去拍,爬起来,上马。

    如此,反复。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马革裹尸还。

    这是吕布的原话,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无所畏惧,想当一辈子的懦夫随时可以退出。

    于是,弱者遁去,强者更强。

    格斗、刀法、箭术、骑砍、骑射,吕布会的都教,别人的骑兵惯用长矛铁枪,只有吕布的骑卒使的是清一色的长刀。

    吕布三夜未眠,凭借这些年的战斗经验设计出了此刀,总长六尺九寸,刀柄三尺七寸,可单手亦可双手持握。

    刀乃霸兵之首,劈砍有力,气势如山,尤骑战最为凶悍,但前提是你要做到能够放开双手,仅用双腿去夹住马腹,并且保证前进的方向和不受颠簸而落下马背。

    每天看这些粗莽的汉子落马,成了戏策最大的乐趣。

    每当有人落马时,戏策总会扯着嗓子怪叫一声,勇猛的儿郎哟,过来歇息会儿吧!

    云中郡繁琐的事务不少,但对于戏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些个落马的汉子充耳不闻,重新翻上马背,再次握刀冲锋劈砍,性子如同吕布一样倔傲。

    场中仅有一人没有骑马,孤身走在上千奔驰的战马中,行进自如。

    “吕奉先,你只剩十五天时间啰!”

    戏策伸长脖子大叫一声,继而立马又缩了回来,整个人鸵鸟一般被老旧的长衫笼住了全身。

    一天的时间很短,对于整天东游西逛的戏策来说大抵如此,但对于每天接受残酷训练的士卒来说,就显得尤为漫长。

    一天十二时辰,将近十个时辰都在训练,士卒们几乎每一刻都在挑战着身体的极限,如果承受不住就会被淘汰出局。

    已经熬过了十天,留下来的没人愿意离开,更没人想当懦夫。

    哪怕是流血,受伤,浑身紫青一片,只要还能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就绝不会选择倒下。

    连戏策也忍不住在心底赞叹这些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汉子们,他们平日里是没个正形,放浪散漫,常常自称“老子、本大爷”,满口的“****驴草”,吃起饭来如同野猪拱食,但他们训练时所表现出的毅力堪称惊人,他们也知道将来面对的会是一群数以万计、以凶狠著称的鲜卑人。

    他们咬牙坚持,无人退出,只为将来有一天,能跟跟在那个男子身后,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境。

    不愧是我大汉男儿!

    这是戏策发自肺腑的赞叹,勇士,值得所有人去尊重。

    …………

    “戏策,你今天来得挺早啊,这才刚过晌午,你就来了。”

    戏策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曹性来了,整个军中,谁人不跟着吕布叫他一声‘先生’,唯独曹性直呼其名。

    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后,曹性迈着大马步一晃一晃的朝戏策这里走来,他能叫戏策名字已然是给足了面子。他最瞧不起读书人,如果不是戏策确实有些本事,曹性张口就是‘狗东西’‘驴草的’之类的了。

    “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就过来看看。”

    戏策面露笑容的回答起来,他知道曹性就是这么个人,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锻造铺如今已经扩大到二十家,反正城中空房子多的是,人手更不缺,鲜卑奴隶和被淘汰的普通士卒加起来已经超过三千。

    现在又有郝萌在那看着,戏策自然放心得很。

    来者不止曹性一人,宋宪和侯成也在,如今三人皆已升为军侯,几乎每天都会在一旁驻足观望。

    宋宪和侯成对吕布的训练很是向往,如果不是伤势未愈,早就跟着士卒们一起训练去了。至于曹性,在崞县受的伤几乎彻底好了,但他天性懒惰,吃不了练武的苦,索性就装病干耗着。

    三人在戏策身旁挨个坐下,一同看着那些骑卒们滑稽无比的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没有人嘲笑,反而打心底敬佩这些契而不舍的粗汉们。

    尤其是当看到那个行走在千军万马之中的高大身影时,三人更是目光炙热。

    戏策对此突然有些好奇,问向三人,“你们都是怎么开始追随吕奉先的?”

    “厉害。”“能打。”“无敌!”

    三个不同的答案,却又几近相同。

    在三个人中,曹性的话最多,率先说了起来:“我跟头儿最早,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打我从娘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一个人手无寸铁,我这边三十多个地痞,人手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结果愣是被全揍趴下了,后来我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了。”

    几年前的事情,曹性如今依旧是历历在目。

    侯成听到这话,也不甘示弱的说了起来:“你那算什么,某那三百多号拦路山贼,都没能奈何将军,更别提你那区区三十多个地痞流氓!”

    曹性顿时不服了,鄙夷了一句,“切,你那都是群乌合之众,一打就散,有什么了不起的。”

    侯成愤愤的哼了一声,再一次反驳起来:“当初在崞县,你和戏先生被揍得半死不活,要不是将军及时赶来,你两早就见了阎王!”

    侯成语气顿了顿,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你知道当时场面有多险吗?足足两百骑,带甲挺枪,正儿八百的骑军,围住了将军、我还有老宋,那家伙阵势大的呀!结果呢,将军直接大步带着我们往前走,那个郑攸脸都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出了城,当时我可是吓得双腿不听使唤,直打摆子。”

    宋宪点了点头,证明侯成所说非虚,事实的确如此。

    “这简直就是妖怪啊!”

    戏策不由的惊呼了一声,他小的时候,在颍川就特别羡慕那些个带剑走天涯的游侠,要不是身子骨弱,指不定戏策就佩剑走江湖去了。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毕竟一个连剑都买不起的人,又谈何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

    “这算什么,数十人劫鲜卑大营,黄凉道断后,那一次不是以孤敌众,但头儿从没让人失望过。”

    曹性得意洋洋的说了起来,那表情就仿佛是他做的一般。

    随即,曹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地痞、恶霸、山贼、穷酸书生,我们军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几人闻言,也皆是忍俊不禁。

    “不过,我感觉头儿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曹性语气一顿,压低声音颇为神秘的说了起来。

    这话引起了戏策极大的兴趣,向曹性催促着:“快,说来听听。”

    都是熟人,曹性也不瞒着,缓缓将自己感知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头儿以前性子是绝对的孤傲,很少与人交往,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并且对书籍丁点儿兴趣都没有,还曾将他父亲费劲心血留给他的满屋书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而如今,头儿表面上虽然孤傲,但心里已经知道牵挂人了。就拿刚刚侯成说的那件事来说,换做以前,头儿就绝对不会把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最为怪异的是,他每天晚上居然养成了看古籍的习惯,马邑、崞县那些士族逃命遗留下的书籍竹简,统统都被他带回了军营,甚至有一天晚上,他还跟我说,让我抽时间多看看这些书籍,说什么读书人无所不能,阴阳纵横之类的……”

    曹性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让他读书,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戏策眼睛轻微眯起,睿智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如果曹性说的这一切都是是真的,那吕布就肯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大伙儿。

    没错,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都在成长和改变,但绝不会改变如此之快。

    戏策嘴角不自觉挂起了难以言喻的笑容,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儿意思。

    “不过我觉得吧,头儿那纯属扯淡。我还是那句话,读书人有个卵用,不是我吹牛,像戏策你这样的读书人,我能打十个!”曹性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身旁的戏策听到后会是何种心情。

    宋宪朝着曹性不满的低哼了一声,“像你这样的,我也能打十个!”

    曹性听到这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服输的叫嚣着:“宋蛮子,论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给我把弓,就你跟侯成一起上,小爷我都不放在眼里!”

    曹性武艺在整个军营里是出了名的渣渣,但他的弓术却无人质疑,百步之内,几乎是指哪射哪,箭无虚发。

    宋宪如今可没心思跟曹性耍嘴皮子,一来他嘴笨说不过曹性,二来他后背的伤口才刚刚结疤,不能剧烈运动,否则到时不能随吕布出征,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另一旁的骑卒们也停止了训练,从马背上挨个落地,人可以一天不间断的训练,而马不行,它们需要吃草和休息。

    士卒们井然有序的在草地上围坐成好几圈,吕布就站在这个圈子的最中央。

    每当这个时候,吕布都会给士卒们讲解训练中出现的问题,并且教会他们如何正确使用手中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而不是哼哼哈嘿的一通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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