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见到李牧毫发无伤,顿时放下心来。

    “妹子,实不相瞒,如今我已是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说着,陈政伸手指向李牧:“我与这位兄弟眼看在大梁待不下去,这便要亡命天涯去了。你这里若是方便,可否给些盘缠,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

    “好吧。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告辞!”陈政说完,拉起李牧钻进一旁的人群中。

    侯嬴一看,急得一跺脚:“这怎么说走就走?等等我!”

    朱亥见侯嬴追了上去,一时也愣在了当场,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又看了看摊位前站着的妙龄女子,怯怯道:“你们是买肉的不?”

    那女子一脸平静地说了句:“看你往哪跑?!”接着转身奔向不远处等待的马车,呼喊道:“姐妹们,那人果然是吕公子…”

    现场观众指指点点着正要散开,忽见一个魏国士兵捂着眼睛奔跑而至,在他的脖子上骑着一位,向路旁之人招手询问道:“你们可见一位吕公子途经此处否?”

    有人朝前方伸手一指道:“你要找的那个吕公子差点儿没把我们气死。看见没,前面那辆马车,你的吕公子就在车上。”

    ……

    回到驿馆,陈政面带愧疚看着李牧:“都怪我,害你丢了湛卢剑!”

    李牧一笑:“大哥说得哪里话?!湛卢剑若真的会选择主人,想那晋鄙也只是高兴一时罢了,他日此剑自会完璧归赵。不过,今日那位手拎大锤的兄弟可真是威风,只将那大锤舞动了几下,晋鄙的人便抱头鼠窜不见了踪影。想不到他一个卖肉的商贩,竟有如此本事和胆量,真是咄咄怪事。”

    “呵呵!今日在大梁城中遇到的这两位,别看被晋鄙说成卑贱之人,那可是信陵君的座上宾。就冲我那无忌老弟送给他的青铜酒樽,城中的寻常兵士见了也要忌惮几分。”

    陈政和李牧正说着,侯嬴追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你,你们跑,跑得真快,老,老夫差,差点儿追,追赶不上。”

    陈政将侯嬴拉进自己的房间,询问着夺回湛卢剑的对策。

    侯嬴苦思冥想了半天,只是表示待信陵君回到大梁后,定能向晋鄙索取回来。

    陈政听后一阵摇头叹息,心想,即使是魏无忌向晋鄙索要湛卢剑,人家晋鄙到时候说那把剑不翼而飞、不知所踪了,又能奈之何呢?

    一不做二不休!

    经过一番商议后三人决定,当天晚上由侯嬴带路,派那几十个赵国特种兵潜入晋鄙府中,甭管是巧取还是硬抢,总之要让宝剑归鞘、物归原主。

    问题来了!晋鄙乃是魏国首屈一指的大将,一旦发现有人取走了湛卢剑,定会来个封闭四门、瓮中寻剑,现如今信陵君不在大梁城中,那晋鄙深得魏王倚重,必然会有恃无恐、肆无忌惮,陈政和李牧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若是手起剑落杀了晋鄙呢?

    侯嬴接连摆手表示,魏国的大军统帅死在自家府中,那魏王非要把魏国整个掘地三尺不可,就算陈政他们逃得出大梁城,那也跑不出魏国的国境线,到时候只会落得个就地处决、格杀勿论的结果,还是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陈政紧锁眉头思量再三,狠下心道:“今日在集市上被黄歇带来的楚国女子们看到,这大梁城本已是不可久留,更何况还要去那晋鄙的府中夺剑,看来今晚要趁夜离开大梁了。”

    侯嬴保证道:“这个不难。把守东门的都是我侯某的自家弟兄,只要有我一句话,定教公子平安出城。”

    李牧道:“吕大哥,你我即使出得城去,若晋鄙带兵追来,又当如何呢?”

    陈政幽然道:“看来要让这位晋将军亲自送我等离开魏国了。”

    李牧和侯嬴都是一惊,似乎明白了陈政的言下之意。

    商量完晋鄙的事儿,陈政教李牧去与赵国特种兵们准备一番,将侯嬴单独留了下来。

    当听说眼前这位吕公子想要跟宫里的如姑娘见上一面时,侯嬴的头瞬间变得跟拨浪鼓一般,大梁城谁人不知,那可是魏王垂涎已久的意中人,哪个敢打她的主意,即使不是疯了,那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政接连表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这次离开大梁前跟如姑娘见一面。

    侯嬴也是纳闷儿:“我说吕公子,那位姓如的姑娘有什么好,我看跟今日集市上的楚国美女不分伯仲嘛,干嘛非要跟魏王过不去呢?”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如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奇女子,那些满眼富贵、刻薄寡恩的寻常女子怎可与她相提并论!”

    “吕公子何出此言?”

    “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吧!亏你还是信陵君奉若上宾的贤能之士,总不至于只会在城门口拉门栓吧?!”

    “呀呵?吕公子少在老夫面前玩儿激将法,老夫可不吃这一套!不过,老夫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能让你个娃娃笑话。你不就是想和人家魏王的意中人见个面嘛,咱连晋鄙那个老家伙都能绑了,何况一个小丫头。干脆…”

    “停!您老别往下说了,我怕我一时冲动听了你的话,那日后邯郸城的百姓可…,嗨,我跟你扯这个干什么。你有啥办法?快说!”

    ……

    要说这个守城门的还真不是盖的,离开驿馆半个时辰不到,便领来一位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据侯嬴介绍,这位可是平日里给魏国王宫专供胭脂水粉的老板娘,经过多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经营打点,整个王宫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魏王之外,甭管跟谁见了都是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的关系。

    那婆娘用一张手帕捂着鼻子,哼哼唧唧道:“若不是看在信陵君的面子上,老娘怎会来这种地方?!说吧,啥事儿?”

    陈政一听,看来侯嬴是怕吓得这位不敢来,所以先打着信陵君的旗号将她骗过来的。

    侯嬴来到那婆娘近前,轻声笑道:“若是一般的小事儿哪敢惊动您老人家呢?!既然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当面启齿,那我就代劳了。”说完,伸出右手凑过去嘀嘀咕咕了一会儿。

    那婆娘的眼珠子在陈政身上转了几圈儿,猛地站起身来,叫骂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幅穷酸相,还想跟那个姓如的,哦不,还想跟人家如姑娘见面儿,真是不自量力!”接着伸手一指侯嬴:“我说,怎得信陵君尽结交你们这些货色,老娘还以为是什么富有千金的贵公子,也好借此机会巴结巴结,没成想只是一个破衣烂衫、异想天开的痴货,真是瞎耽误老娘的功夫。那就这样吧,你们也别送了。告辞!”

    “等等!”陈政一摆手,接着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那婆娘一惊:“你想做甚?!老娘虽是守寡多年,可…,咦?这是什么?”

    只见陈政的外衣里面套着一件写着“差”字的官差制服。

    “原来你也是官府的人。失敬失敬!不过,方才说的那件事儿还是免谈。告辞!”

    “哈哈哈哈!”陈政指着身前的“差”字大笑道:“我这可是不差钱的差字。你要多少,说个数,我若是拿不出来,你再走不迟。”

    “哎呀?!”那婆娘再次打量了一下陈政:“就你?知道金饼子长啥样儿不?你长这么大摸过金子没?我也不是小瞧你,你若是拿得出一个,哦不,是三个金饼子,老娘今日就算瞎了眼,别说是见什么如姑娘,你就是想…”

    “啪啪啪”

    那婆娘还没说完,陈政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金饼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真的假的?不会是拿老娘寻开心吧?”那婆娘快步上前拿起一个金饼子,端详了一下后放到嘴里咬了一下。

    “怎么样?有得商量吗?”

    “哎呦!今日还真教我被大风刮得迷了眼,这位公子不愧是公差,外面瞧着这么低调,一出手就是不一般。哪天我可别落到这位兄弟的手里,不然的话,还不把老娘,哦不,把我给抽了筋、剥了皮,一副骨头架子把牢底坐穿嘛!您就是把我榨干,那也榨不出几个铜板来。”

    “少废话!方才那件事儿,怎么个意思?”

    那婆娘恋恋不舍将手中的金饼子放回原处,肃然道:“您若是想进宫游览一圈儿嘛,我自有路子带你进去。不过,若是想见如姑娘嘛,您还是免开尊口吧。就算我有路子让你们见着面儿,那我也得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能搭进去不是?!这位公子,既然侯大哥说你认得信陵君,不妨听我一句劝,拿着你的金子该干嘛干嘛去,就算你活够了,可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呐!”

    ……

    在魏国王宫一处专供下人们进出的侧门外,也不知那婆娘跟门口的守卫说了些什么,总之是一通指指点点过后,陈政便堂而皇之地跟着那婆娘走了进去。

    陈政一边走一边想,真是神有神道儿、鬼有鬼道儿,啥样的人也有用得着的时候。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往往在关键时候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神奇作用。

    “公子,你到底是做啥的呢?咋呼啦一下子,就冒出那么多箱金子呢?你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双狗眼被您那些金子亮瞎了可咋整?!”那婆娘一边引路,一边絮叨着。

    “行了!十个金饼子也堵不住你的嘴。好好带你的路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得!我闭上我这张臭嘴还不行吗?!待会儿若是有人盘问,公子只管扮作哑巴,其他交给我应付便是。对了,待会儿到了地方,只能远远瞅上几眼,可说不得话的,记住了?”

    “……”

    “公子倒是应一声啊!”

    “你不是让我装哑巴嘛!”

    “……”

    陈政跟着那婆娘在王宫里拐来拐去,忽得走进一处院落,只见院子四周悬挂着许多丝织物,当中有几十个女子身穿打着补丁的衣服,正在埋头浆洗着什么,现场一片忙碌景象。

    一个满脸横肉的母夜叉手拿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板,如猎狗般来回巡视着。

    突然,那母夜叉在一个女子面前停下脚步,伸手拿起女子正在洗着的织物,冷言冷语道:“我说,您跟我们这些下贱之人在此受罪,您是何苦的呢?您也不看看您平日里洗得这些个,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不好做嘛。只要您松个口,魏王高兴,您高兴,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多好的事儿,您说说,这又是何必呢?这么多姐妹想要上杆子钻进魏王他老人家的被窝儿都没那福气,您可倒好,眼前儿的荣华富贵都看不到眼里,我们整日里看见您可都是气得牙根儿痒痒,好好的日子让您搅得是心神不定。得了,既然您愿意干这些下贱的活儿,那我也只好公事公办了,您哪天想明白了得了宠,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您命太好。”

    那母夜叉说完,将手中织物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傲然道:“若洗不干净,今日便没得饭吃,免得其他姐妹说我存心巴结您。”

    陈政仔细看时,那受人欺凌的女子不就是如姑娘嘛!

    “哎呦!姐姐怎得到我这儿来了?”母夜叉扭脸看见那婆娘,嬉皮笑脸迎了过来:“我这里的姐妹可受用不起你那些贵得出奇的胭脂水粉,我看姐姐莫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那婆娘一笑:“瞧妹妹这张嘴,姐姐可说不过你去。改日我亲自给你送来些个上等货色,免得你人前人后的嚼姐姐的舌头。”

    “好说,好说。”母夜叉看着站在那婆娘身后的陈政,一脸狐疑道:“呦!这位公子面生的紧,姐姐你这是…?”

    “嗨!啥公子不公子的,你看他这身打扮,跟个要饭的差不多,实话跟你说了吧,他就是一哑巴,在我那乡里待不下去,这不,来投靠我混口饭吃。今日我领着他来此见见世面,往后妹妹家里有啥需要的,就教他跑个腿儿啥的,我这年纪大了,身边儿也少不了个伙计不是?!”

    母夜叉还想追问什么,那婆娘对陈政厉声道:“你好生在这儿待着,若是乱跑,少不得打断你的腿。”说完,拉扯着母夜叉向一边走去,边走边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我说妹妹,宫里出大事儿了,你听说了没有?”

    “哦?啥大事儿?没听说啊!”

    “你看你,咱们姐妹,你还装不知道不成?”

    “真没听说有啥大事儿。姐姐听到什么了?”

    “这么大的事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来来来,我跟你说啊…”

    母夜叉被那婆娘连拉带扯、连哄带骗,转眼间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

    陈政转过头来,刚想迈步向前,猛然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如姑娘正在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在充满惊异和欢喜之余,又似有几分哀怨。看着如姑娘苍白且消瘦的脸庞,陈政的眼睛瞬间被涌动在眼眶里的泪水而变得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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