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勾,照耀在冰冷的湖面上,显得阴森可怖。

    这湖形如宝石,深不见底,像是上天流下的一滴眼泪,嵌在群山之中,方圆几十里没有任何人烟,像是被世人遗弃了这片土地。

    此时,明亮的月光之下,一个人影快速在半空掠过,降落在了湖岸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叹了口气,正是白日里在归元寺现身的黑衣人。

    湖面起了水花,有个黑影逐渐从水中走出,坐在他的身边。

    从水里爬出来的这人身穿黑袍,面目苍老,身形岣嵝,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泛着令人心悸的苍白,像是在水中泡了很久,导致有些浮肿,他的手脚分别被四条巨大的锁链拴住,走起路来发出极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锁链上凝聚了无数玄冰,隐隐还有金色的符文闪动,另一头在漆黑冰冷的湖中。

    黑影问道:“怎么样,有三清融血丹的消息了吗?”

    黑衣人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黑影道:“被人抢走了?以你的实力,怎么会让别人抢走?”

    黑衣人回过头,望着黑影:“被你弟弟抢走了,我去得太晚了,不尘和尚手里的那枚三清融血丹早已被他服了,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要杀他,便把他救了下来,杀他的那个好像是齐云观的人,秋白,在你消失的这些年里,你的弟弟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这个衣衫褴褛的人,赫然便是秋泽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哥哥秋白!

    秋白满脸诧异,震惊道:“我弟弟?他怎么会在归元寺?他不是拜入了齐云观么?又怎么会被齐云观的人杀?”

    黑衣人皱眉道:“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被齐云观的人杀,看那人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山门,他和一个噬生门的少女在一起,看那样子,你弟弟应该是背叛了师门。”

    秋白诧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弟弟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心中正气浩荡,怎么会和噬生门的人在一起?”

    黑衣人看了一眼秋白,打趣道:“我也是噬生门的人,并且我还是噬生门的门主,你又怎么和我在一起?并且还拜入了我的门下,做了我的弟子。”

    秋泽摇头道:“你不同的,你虽然行事放荡,心中却并不邪恶,不然我也不会拜你为师。”

    黑衣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口中喃喃道:“我不邪恶么......那是你没有见过我邪恶的样子,否则你会收回你这句话。”

    “我弟弟怎么样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并不太好,他虽然在我的保护下逃走了,但从今往后,他恐怕就会成为整个中原追杀的对象了......我为了保护他,杀了几十个人,这些烂账,迟早会全部算在他的身上。”

    秋白点点头:“无碍,只要他还能活着就好,对了,你打听到我父亲的消息了么?”

    黑衣人扭过头望着秋白,沉声道:“两个月前,我去了一趟吴县,但打听到的消息是你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听说是因为贪赃枉法被朝廷处决了。”

    听到秋启天已经死去的消息,秋白震惊了片刻,随后喃喃道:“死了?”

    “没错,是死了。”

    秋白再也控制不住,流出了冰冷的泪水!但很快就被凝固成了冰块。

    “不可能的!我父亲两袖清风,行事磊落,他一定是被人诬陷的!我不相信他会做贪赃枉法的事情!绝无可能!”

    秋白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随着他的身体开始弥漫黑气,那四条锁链上的符文便开始闪动金光,竟是把他的黑气全部压制住,锁链开始快速的收缩,深深的嵌进了秋白的手脚当中!

    黑衣人立即伸出了一只手,在秋白的身上点了几下,秋白身上的黑气便全部散开了,黑衣人用力抓住秋白的衣领,厉色道:“秋白,我知道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最让人悲痛,但你不能消沉下去,要不然这封印就破不开了!你也就只能永远躺在这冰冷的湖水当中!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秋白哽咽了片刻,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光彩,低声问道:“我弟弟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黑衣人哼了一声:“他在几个月前吃了三清融血丹,现在身子好得很,你不必为他担心,他的天赋和你一样万中无一!现在已到了三级高级修灵,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进阶到四级修灵了。”

    秋白黯然点头,道:“看来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黑衣人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秋白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好,很安静,我很喜欢,只是有点冷,这身子要承受不了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腐败。”

    “自然冷了,锁链上的玄冰是清乙留下的,冰冷刺骨,且永不融化!我已承受了三百年玄冰蚀骨之苦!”

    秋白冷冷道:“我到是觉得还好,至少比地面上的尔虞我诈强得多,冷就冷吧,我和你不同,我的心,早就冷了。”

    黑衣人回过头,眼中出现了一些诧异:“所以你是不想回到地面上了是么?”

    秋白摇摇头:“就算我不想回来,也非得回来不可了,锁链上的符文正在逐渐变浅,你难道没有发现,湖面已经没有结冰了吗?”

    “我已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湖面,的确没了冰块,这么说来,你很快就要出来了,既然如此,那把身体换回来吧。”

    “玄冰之苦,我还受得住,你还是尽快去找其余的三清融血丹吧,没有三清融血丹,你的经脉永远长不出来。”

    “哪有这么容易,炼制三清融血丹的配方已经失传了,流传在世上的三清融血丹只有三枚,第一枚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清乙所服,第二枚几十年前清乙送给了不尘和尚,如今被你弟弟吃了,最后的一枚不知所踪,而樊桑古树早已灭绝,没有龙炎果,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三清融血丹了。”

    秋白沉吟道:“既然下落不明,那就还有一丝希望,你不应该放弃,难道等符文消失,你就拖着这幅腐烂的身体出去么?”

    “腐烂就腐烂吧,我在湖底被冻了三百年,冻得很多东西记不得了!”黑衣人激动起来,身体逐渐散发出黑气:“整整三百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线!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我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了复仇么?可是我现在实力大损,连清乙都打不过,更何况清云也还活着!”

    秋泽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黑气原来越强烈,像是一滴墨水递进了水中,把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环境,弄得更加漆黑,不远处的树林中,几只飞鸟被秋泽愤怒的狂吼惊得四下飞散,又被四散的黑气击杀,掉进了树林中。

    秋白暗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这里的树林好久没有动物来过了,正是因为你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自己的怨念,这几年才有了群鸟过来,现在又被你弄死了......罢了,这幅躯壳,你接着用吧,剩下的时间交给我了,这未尝不是种修炼,我父亲已死,我已无牵挂,既然你能强撑着活到现在,就不能轻易放弃。”

    黑衣人微微点头,说道:“你回去吧,符文又要发作了,接下来,我会有很长时间不来看望你,希望符文消失之前,你还活着。”

    说完这话,黑衣人背后展开黑色双翼,飞向了空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秋白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朝着湖中走去,直到湖水淹没他的头顶。

    湖边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岸上的一些碎冰之外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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