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和李嬷嬷被实力打脸,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们有心否认,但方才撂下的话犹言在耳,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若是她敢反悔丢了面子,回宫后说不得要被处置,但若是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皇后也饶不了她们。

    她们左右为难,最后急中生智,想出了拖延的法子,“顾小姐的规矩自然是好的,奴婢等人此时也挑不出错处。只是规矩并不是做做样子,日常言行举止也得贯彻才行,奴婢们得耗费些时日观察,才能断定顾小姐是真的学会了。”

    若不是对规矩熟练于心,岂会轻轻松松赢了她们?这分明是有心刁难。此时下人们与顾清漪同仇敌忾,纷纷拿气愤的眼神看她们,她们这些下人都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遵守规矩不出差错,更别提主子小姐了。

    周夫人立马开始反驳,“这可不行,学规矩是明理知仪,却不是成为只知规矩的木头桩子。我们家漪儿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又不是伺候人的奴才,哪里需要时时刻刻端着规矩过日子。嬷嬷们未免太过分了些。”

    说到底,时下的礼法并不苛刻,男女相伴同游之事屡见不鲜,男女大防、等级尊卑亦是不甚森严,只不过皇家乃天底下最尊贵、最讲究礼法的地方,学了规矩在宫中行走以显尊敬罢了,哪有正经的主子摆着规矩过日子的。

    张嬷嬷和李嬷嬷被这么一讽刺,脸色立马就挂不住了,僵硬地说道,“夫人见谅,皇家自来讲究规矩,一言一行不得有丝毫差错,奴婢们这么要求,也是为了小姐好。”

    周夫人冷笑,一点也不领情。顾清漪看着感动不已,担心义母护女心切落了错处,连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消消火,才转而对两位嬷嬷问道,“敢问两位嬷嬷,你们口中所说的些许时日,到底是多久。”

    张嬷嬷看了李嬷嬷一眼,知道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估量着定下了时日,“从今日起到小姐大婚止,只要小姐在这小半月的时间内不出差错,奴婢两人便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

    “好,我答应你。”

    顾清漪一口应下,对着周夫人说道,“阿娘,今日便安排两位嬷嬷休息吧,明日再让她们随身观察。”

    周夫人虽然不赞同,却还是依了顾清漪的提议,冷着脸让容嬷嬷安排人了,张嬷嬷和李嬷嬷也听闻过周夫人不好惹的性子,担心又出什么缺漏,即便想着今日就能上岗,也不敢多说什么,顺从地随着容嬷嬷下去了。

    等到两人离开,周夫人才长叹了口气,“漪儿,你这又是何必呢,直接让阿娘把人请走不就得了吗?”

    方才若不是有顾清漪揽着,以她的性子说不得要把人赶出府的,至于皇后会不会下令申敕她也不在乎。她知礼守节了大半辈子,从来都对自己人严格要求,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这些年吃斋念佛渐渐醒悟,人这一辈子活着,身份和名声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活得痛快,顺从本意,才不至于遭那些窝囊罪。

    顾清漪苦笑,义母可以不在乎,但她为人子女的却不能不孝,让她临老了还晚节不保,落下骄纵不敬的名头,左右小半月的时间她也能坚持,毕竟她前世没少被祖母如此训练。

    她也不明说,只是笑着安慰道,“阿娘尽管放心,小半月的功夫眨眼就过去,暂且忍她们一忍就是。再说了,若是她们敢放肆,不是还有阿娘您在么,到时候您可要给女儿做主。”

    周夫人这才脸色稍霁,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就你主意正,阿娘也奈何不了你。你都这么说了,阿娘还能不管你?”

    顾清漪笑眯眯地撒着娇,这是算是揭过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张嬷嬷和李嬷嬷寸步不离地跟在顾清漪身边,恨不得把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然而顾清漪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对于她们如影随形的目光丝毫不觉得如何,日子一如往日。不过身边多了两个外人,还有有些不方便的,每日的安胎药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喝了,毕竟宫中嬷嬷都是人精,闻着味都能辨出来是什么药,因此每到喝药的时辰,顾清漪总是避到义母院子里,左右在义母那儿,她们是不敢有任何放肆的。

    日子渐渐过去,不仅明慧院,连五福堂的下人都习惯了这两位嬷嬷的存在,明面上对她们虽然尊敬,但心里还是非常不满的,她们非但没能凭借皇后娘娘的势过得如鱼得水,不水深火热就谢天谢地了。

    最让她们焦虑的是,这阵子日子下来,顾清漪居然一丝差错都没犯,若非遵守规矩到骨子里,就是此女的性情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依照她们近日观察来看,分明是后者的。然而这一点,恰恰是皇后最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两位嬷嬷除了焦急就再无办法,毕竟侯府由不得她们做主,几十双眼睛盯着,她们根本无法出手,更别提向外传消息了。

    顾清漪把张、李两位嬷嬷的焦急和迫切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底那些郁闷瞬间消散无踪,看到她们过得不开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很快她就把两位嬷嬷抛之脑后,因为表妹的舅家不日就要回京。

    前几天她就接到李家来信,外公因为年纪大了不宜长途跋涉,大舅舅李世华在任不能离开,只有挂了闲职的二舅舅李世荣和舅母苏氏回来。即便如此,顾清漪也是紧张不已,连忙让下人去收拾李家在京中的宅子,如此过了十多天,终于在六月初一那天,二舅舅和二舅母终于抵达京城。

    顾清漪原本要去城外迎接,只是被二舅舅回拒了,毕竟她只剩五天就要大婚,不宜再抛头露面,再加上他们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总需要梳洗一番的。

    如此到了六月初二,顾清漪直到六月初二才见着了素未谋面的二舅舅。

    李世荣和苏氏早早就来了定远侯府,先是拜见定远侯周衍和周夫人,因为顾清漪的缘故,李家和侯府也算是沾亲带故,两家人叙了一番关系,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不过相谈的时间并不久,定远侯和周夫人体谅他们甥舅多年未见,很快就结束谈话,让他们去明慧院见顾清漪了。顾清漪今儿起了一大早,从二舅舅和二舅母登府开始就坐立不安,不停地在脑海里演练着等会儿见面了该如何如何,结果在含冬通报二舅老爷和二舅奶奶来了时,瞬间化作了空白。

    当初她进入表妹的身子,见了亲舅舅都没今日这般紧张。

    她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惹得张、李两位嬷嬷的侧目,看到她们亮得几乎要发绿的目光时,顾清漪完完全全地冷静了下来,步履从容地走出去迎接,远远地福了福身子,“漪儿见过二舅舅,二舅母。”

    李世荣和苏氏连忙避开,顾清漪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乃板钉钉上的秦王妃,即便他们是长辈,也受不了她的礼的。

    “漪儿,快起来,快起来,不必多礼。”

    李世荣已经是不惑之年,然而容貌清隽,气度温雅,自有一番令人亲近的平和气质。苏氏亦是如此,她出身清贵,浑身带着一股清雅的书卷气,和二舅舅站在一起气质相合,十分有夫妻相。

    苏氏脸上带着笑,上前一步牵住顾清漪的手,感慨道,“不知不觉,咱们已经三年未见。漪儿瞧着清减了不少,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二舅舅也关切地看过来,顾清漪既是心酸又是悲痛,他们关心的表妹已经不再了,反而被她强占了身子……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愧疚得不行,甚至无脸面对表妹的至亲之人。

    在他们不含丝毫杂质的关切之下,她总觉得自己是无所遁形的小偷,卑劣又狼狈。

    “劳舅舅和舅母挂心了,漪儿一切都好。”她差点绷不住脸上的情绪,生怕他们继续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只是不知大舅舅他们可好?信上说外公病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好?”

    李世荣和苏氏并未发现顾清漪的不对劲,很快就被她转移了话题,顺着说了下去,“漪儿不必担心,你外公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最近家中访客实在太多,父亲不愿张扬,便托病谢客了。”

    李家世代书香传家,来往的都是同样的清贵人家。即便姑爷是当今的礼部尚书,但因为李氏早逝、顾康文再娶的缘故,李家并未沾光多少,反倒是顾清漪被定远侯认作义女、又被赐婚秦王后,李家才水涨船高起来,昔日门庭冷落,今朝鞍马不绝,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拜帖和络绎不绝的访客,都是一些汲汲经营之辈前来攀关系的。老爷子烦不胜烦,又不愿给外孙女招惹非议,便托病谢客了。

    听了二舅舅的解释,顾清漪顿时愧疚不已,“是我给你们麻烦了。”

    “你这孩子,这泼天的富贵亲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怎么算是惹麻烦?”

    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既是心疼又是欣慰,苏氏也忍不住感慨,自家的表姑娘这些年怕是过得不如意,不然也不会养成这番小心翼翼的性子。

    想到这儿,她连忙安慰道,“漪儿尽管放心,托你的福,你大舅舅任期结束后也能动一动了,只需要使一使劲,回京并非难事。到时候咱们都在京城,也可以有个照应。你这孩子,我们就怕你在信里报喜不报忧,一直挂心着呢。”

    顾清漪这才心下一松,原本是偷来的亲情,她难免心中忐忑,生怕自己给李家惹了麻烦,不过能够帮到他们一二也算是略感安慰了

    当即她就笑道,“如此更好,日后我也可以多一门走动的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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