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的满月礼,也是顾清漪出月子的日子。

    秦王府库房不缺珍贵药材,再加上周大夫的细心调理,顾清漪的身体恢复得很好,除了丰腴的体态减不下去外,健康状况与旁人并无不同。

    在房间里困了一个月之久,对于顾清漪来说是个折磨,今朝一得解放,便痛痛快快地去汤池泡了一个热澡,从头到脚都洗刷一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秀云阁准备的新衣裳早就送了过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衣裙并没有准备她喜爱地碧青之色,反而是明丽鲜艳的色彩,再加上秀云阁绣娘们精湛的手艺,每一件都是美轮美奂,仿佛神仙穿的衣裳。

    因为是喜庆的日子,徐嬷嬷选了一身喜庆的衣裙,上襦是绣着白梅的水红色云锦,藕粉色的下裙是外罩着飘若云烟的轻容纱,裙子素净飘逸,轻容纱上却绣着精致华丽的梅花,红的白的连成一片,走动间仿佛有暗香盈袖,端丽清雅,宛若月下仙子一般。

    乌黑滑亮的秀发高高挽起,发上只是简单地插上一支金步摇,柳眉轻扫,红唇一点,略施粉黛的面容更显得清艳脱俗,烨然华彩,杏眼流转间可见娇艳动人的媚态,竟是把满屋子的下人看呆了去。

    秦王掀开幕帘走进来,目光在顾清漪是身上微微一顿,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从含冬手上接过斗篷,亲自给顾清漪系上,这下连她裸露在外的锁骨都遮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新衣裳的样式,漪儿可满意?”

    顾清漪诧异地看过去,突然有了猜测,“这些衣衫都是王爷的主意?”

    “本王闲来无事,画了样式让秀云阁做的,漪儿穿上去,果然如本王想象中好看。”

    顾清漪:“……”

    难怪秀云阁敢擅作主张,原来是秦王的主意。不过,秦王好歹也是领兵打仗的大将军,替王妃设计衣裳什么的,会不会有损他的威名?

    秦王丝毫没有这个顾虑,他对打扮顾清漪有一股莫名的执着,当初都敢把扎着鞭子的顾清漪带到下属面前炫耀,更别说这身裙子设计得一点也不丑了。

    他恨不得在顾清漪身上,从头到脚都烙下属于他的痕迹。

    好在秋雁她们手快给她上了妆,看着秦王略带不足的视线,顾清漪总觉得他肯定是在遗憾没机会替她涂脂抹粉——他惦记这个已经有好久了!

    顾清漪突然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也顾不上衣服的制式了,露出无比真心的笑容,“王爷奇思妙想,审美过人,新衣裳非常好看,我很喜欢。”

    她宁愿秦王转移注意力去鼓捣衣裳,也不要他折腾她的脸,她日后还要见人呢。

    秦王并不知顾清漪对他的腹诽,颇为得意地听着她的夸奖,末了才故作正经地轻咳了一声,“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去了。”

    真稀奇,秦王也会不好意思。

    顾清漪忍着笑应下,再去检查了小团子衣着,确认她穿得够暖和,才亲自抱着她,与秦王一同前往花园绣春楼。

    他们出场的时间不算晚,但是宾客们显然更加积极,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来了不少人,顾清漪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作为主人让客人久等,算得上是失礼了。

    秦王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从顾清漪怀中接过小团子,走进人群中炫耀起宝贝女儿,恭维和赞美声此起彼伏,引经据典的文绉绉奉承是文官,那些只会说着“王爷您闺女真俊”的,就是秦王昔日部下。

    听着李世达的大嗓门,顾清漪忍俊不禁,不由笑眯了眼。

    白皓远觉得好友又开始不对劲了,颤抖着声音问道,“言锦,你在看什么?”

    自从秦王和秦王妃相携着进来后,原本在借酒浇愁的邵言锦就僵住了,视线带着某种热度盯着巧笑倩兮的秦王妃,那幅专注凝神的模样,任谁都看出他的不对劲。

    不是说心爱之人已经亡故了吗?现在盯着秦王妃看是几个意思?想到自家可怕的堂兄,白皓远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邵言锦胆子够大的,居然敢打秦王妃的主意。

    周围的喧嚣嘈杂已经进不了邵言锦的耳,他全部的感知都投放在人群中的女子身上,多日不见,她愈发地明丽动人,雪白细腻的肌肤如玉质般莹润发光,在她进来那一刻就满室华光。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明艳,带着少女尚未褪去的娇俏,又有少妇的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起来,成为引人深陷的毒药。

    不仅是他,阁楼中许多年轻公子都在偷偷看她,只不过在秦王凌厉的目光下仓皇转头,再也不敢生出半分旖念。

    站在她身边的是秦王,那个男人仿佛头狼般宣示着主权,警告着一个个胆敢痴心妄想的鼠辈,不着痕迹,苦心孤诣,以至于顾清漪还以为对方只是在炫耀女儿,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邵言锦强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和不甘,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但是被他藏在袖子里的金钗在提示着她,他对秦王妃有着不能言说的念头,如若不然,他为何留下这支金钗,迟迟没有归还?

    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身上,邵言锦回过神来,对秦王漆黑的凤眸对上,他手中还抱着刚满月的女儿,柔软与刚硬的结合丝毫不显违和,没有人会觉得秦王会英雄气短,他眼神中的寒芒足以昭示天下,他依旧是尖爪锐利的雄狮。

    现在这头雄狮在看着昔日的情敌,已经没有往日的戒备和警惕,仿佛邵言锦与旁的觊觎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秦王心中多了一股独享秘密的得意和满足,让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落在邵言锦眼里,却成了一种挑衅。

    看到邵言锦脸色骤变,白皓远冒死规劝,“兄弟,你可别冲动,这是秦王啊。”

    他已经确定及肯定,邵言锦是看上秦王妃了!虽然秦王妃姿色确实不错,但也不值得为此赔上前程啊,秦王气势那么好惹的,邵言锦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顾清漪尚且不知她在白皓远心目中已经和祸水相当,她注意到秦王的不对劲,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正在拉拉扯扯的勇毅候世子和端王府世子,神色顿时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与秦王现在的关系称得上是蜜里调油,但邵言锦毕竟是她无可避免的过去,难保秦王不会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过去,只是她总不能把邵言锦赶出去,只能自己主动避让,“王爷,小团子给我吧,你陪着诸位大人,我得上楼招待各家夫人小姐了。”

    秦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顾清漪开始不自在时才终于把小团子递过来,然而在俯身的那一瞬间,薄唇在她脸颊上轻擦而过,看似是不经意的触碰,却让顾清漪红了脸。

    她知道,秦王是故意的。

    顾清漪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含羞带嗔地瞪了秦王一眼,大庭广众之下,真是羞死人了。秦王并没有反省,反而凤眸含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揉了一下,神态亲昵,“上去吧。”

    顾清漪又瞪了他一眼,抱着小团子就要上楼,结果在转身的那瞬间,发现邵言锦正在愣愣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白皓远一直在拉扯他的袖子,忽而金光一晃,金玉相撞的清脆忽然响起,一支精致秀丽的女式金钗躺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顾清漪眸光一凝,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这是她的金钗。

    当初和干娘认亲,张氏从中作梗,暗使下人带她出城,为了呼救她拔下金钗丢出马车外,当时太过慌乱便没怎么主意这一茬,原来是被邵言锦捡去了。

    他为何不还回来?

    邵言锦比顾清漪还要紧张,第一时间把金钗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放回袖子里,眼神也有些飘忽,根本不敢与顾清漪对视。

    秦王察觉到异常,微眯的凤眸中闪过一抹锐芒,他看向顾清漪,试探地问道,“漪儿认得那支金钗?”

    顾清漪有瞬间的迟疑,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最终还是选择摇头,还解释了一句,“不认识,只是觉得邵世子随身带着金钗有些奇怪。”

    人多口杂,她还是不要说那是她的钗子了,免得坏了名声,回头再与秦王解释就是了。

    秦王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邵世子与玉安郡主定亲,想来这支金钗是送给玉安的礼物。”说着,他抬头朝着邵言锦看去,问道,“邵世子,本王说得可对?”

    邵言锦俊脸紧绷,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顾清漪,艰难地挤出一道音节,“是。”

    秦王薄削的红唇微挑,目光带着某种深意,“听闻邵世子和玉安的婚期定在三月,倒是本王登门讨一杯喜酒,还望邵世子不要嫌弃。”

    邵言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朝着顾清漪看了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再无昔日的痴迷和留恋,心口莫名地难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起来,只剩下本能在应答着秦王的话,“王爷赏脸驾临,是邵某的荣幸。”

    秦王这才结束谈话,看向顾清漪,再次催促了一声,“上去吧。”

    顾清漪不敢再逗留,带着奶娘奴婢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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