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紧急公文需要陛下审阅!”眼见皇帝在邓光荐的驳斥下左支右撑狼狈不堪,王德过去没少被其挤兑,也不敢贸然上前劝解,想了想对一个小黄门低语了几句。
    “先生,朕去去就回,接下来再论!”赵昺听了赶紧起身道。
    “陛下,此事事关国之根本,岂有比之更重要的事情……”邓光荐却仍然不想罢休,但不等他说完,皇帝已经飞也是的跑了。
    “邓相……”
    “勿要拦我!”邓光荐现在是不敢再向过去动辄对皇帝‘无理’,但对王德却是不在乎,将其推开道。
    “先生是君子,动口却不要动手!”
    “倪都统……你要阻挡老夫吗?”邓光荐还想去追,却见倪亮趔趄后退的王德,憨笑着施礼又挡在自己身前,他伸手去推,却怎能推得动,不仅气恼地道。
    “在下怎敢阻拦先生,陛下只是稍缓再听先生聆讯,若不弃在下愿听先生教导!!”倪亮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笑道。
    “你个憨货,懂得什么?”邓光荐一甩袖子不悦地道。
    “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在下以为陛下所言不错,如今世道变了,对于学说诉求也变了,于是过去不成问题的问题都成了问题,也就有了不同的答案,先生又何必固守古训!”倪亮施礼道。
    “你……你就直接说吾顽冥不化得了,何必假惺惺的!”邓光荐听了怒道。
    “在下岂敢,先生也知我拙嘴笨腮不会说话,也可能说的还不够清楚……”见邓光荐怒不可遏的样子,倪亮太少搔搔头皮,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邓相,就不要再为难老实人了!”陆秀夫见状拉拉邓光荐的袖子,笑笑冲倪亮摆摆手,让其自去道。
    “谢陆相!”王德不等倪亮答话,抢先谢过拉着倪亮就走。
    “邓相,倪都统是老实人,何必为难他呢!”陆秀夫拉过邓光荐,倒上茶劝道。
    “陆相有所不知,这货是个憨厚人,肚子里却不是真的没货啊!”邓光荐喝了口茶苦笑道。
    “此话怎讲?”陆秀夫有些好奇地道。
    “陆相也知,其对陛下忠心不二,常伴皇帝左右。彼时吾与应太师、江相受太后所托教导陛下,其也作为侍读伴陛下读书!”邓光荐言道。
    “如此说来,倪都统理应是邓相的学生了!”陆秀夫点点头道。
    “嗯,那时应太师教授陛下治国之道,江相主讲兵法,吾讲解经史。而陛下向来不喜经史,时常怠学,可其虽然笨一些,但是肯下功夫苦读,往往陛下背不过,他却能通篇背诵,多年下来四书五经其皆能背诵如流,比之陛下学的还要通透些。”邓光荐言道。
    “如此说来,倪都统也是熟知经史,而非一武夫!”陆秀夫有些吃惊地道。
    “其才学不说出众,但是参加科举必能三甲有名!”邓光荐有些自得地道。
    “哦,原来倪都统亦是满腹经纶,可尔等却一直以为其不过一武夫!”陆秀夫先是惊讶,后是尴尬地道。
    “呵呵,其当年常常向吾等请教学问,而他又是一个执拗之人,往往被其问的理屈词穷,那才是令人汗颜!”邓光荐摇摇头无奈地道。
    “倪都统竟是文武全才,而吾竟今日才知!”陆秀夫更是惊讶,他经常入宫,与倪亮常打交道,也知其行事一根筋,甚至不知变通。而应节严、邓光荐和江璆皆是当代儒学大家,却被个‘憨傻’的家伙追问的不知如何作答,那场面想想就让人着恼。而这时他才想到刚刚邓光荐只是追着倪亮争辩,却对拦路的倪亮怒目相向,避而不谈,现下也便明白了为何。
    “唉,可惜了,吾也曾劝过其弃武从文,来日也必能出将入相,但其却是不肯,只愿留在陛下身边做一个挎刀的武夫!”邓光荐叹口气,甚是惋惜地道。
    “陛下难道就愿将其埋没于军旅间吗?”陆秀夫不解地道。
    “陛下也曾试过,早年让其协理武学事务,便是欲栽培他,可也只做一年便不愿干了。而后陛下又欲将其安排到枢密院任职,却也只挂了个佥事之名,不理具体事务。前两年,外朝内廷调整,陛下欲让其去兵部历练,但是他坚辞不去,陛下也没有办法!”邓光荐摊摊手苦笑道。
    “倪都统真是一个怪人,有此飞黄腾达的机会,只怕梦里都会乐醒,其却就这么白白放弃了!”陆秀夫知道不知多少武夫想转资文官而不能,而其与陛下的关系即便转资文官也会是穿紫佩金的高官。若是有些作为,来日入相也非不可能,也是暗叹可惜。
    “别人常以为这孩子憨直,全仗着皇帝宠信才有今日之高位,却不知其乃是天下难得忠义之士。其屈居陛下左右皆是因为其父殉国前嘱托其‘必要护殿下周全’一句遗言,这十多年来他依然恪守,而不贪恋权柄,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邓光荐言道。
    “嗯,倪都统确是可托付大事之人啊!”国难之时,大宋有多少人为了性命和富贵投靠敌国,背信忘义,而其无论是身处险境,还是面对高官厚禄,依旧守候在皇帝身边,让见惯了背叛的陆秀夫也不禁感慨万分。
    “陆相也要知道,这倪都统却非是谁都能使得动的啊!”邓光荐听罢哈哈一笑揶揄道。
    “呵呵……”陆秀夫愣了下转而也扶额自嘲的苦笑不已,稍后又道,“不过吾以为倪都统今日说的也有道理,世道变了,学说诉求也变了,过去不成问题的问题都成了问题,也就有了不同的答案。”
    “嗯,其说的不错。吾也非食古不化之人,知道因时而变的道理,只是担心陛下的做法太过激进,从而引发天下士族的恐慌,于国不利啊!”邓光荐点点头道。
    “正所谓不乱不治,我朝自神宗之后,儒林人才辈出,却也党争不断,以致小人上位,奸佞执掌权柄,乃至国本动摇,神州陆沉。而后百年君子隐于野,小人当政,儒林风气败坏,道德沦丧,官员贪腐,而今是到了重整儒林,再树新风的时候了。”陆秀夫言道。
    “是啊,世人皆言武人残暴,可朝堂之上又有几人死于其手,还不是读书人杀读书人,就像戏台子上的将相换了一拨又一拨,如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邓光荐叹口气道。
    “陛下颁布《圣人训》便是令天下人修德,又俢敕便是让天下人修身,行事有章可循。而清除世家又是遏制某些利益集团左右朝政,减少朝争,重整官风,使得政治清平,百姓受益!”陆秀夫言道,“而一旦更多的寒门士子入仕,也将打破当前的局面,开创一个新局面,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陛下所愿便是收复中原,远逐鞑虏,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而今陛下一力主张再伐蒙元,就是实现自己的宏愿!”邓光荐点头道。
    “嗯,治国齐家平天下,也是我辈所愿,辅助君王亦是我等之责。若能助陛下实现理想也必会遗泽后人,名留青史!”陆秀夫看向远方道……
    船再行一日,行驾在午前驻泊扬州码头,扬州府官员上百人已经迎候多时。赵昺一行人下船登车,排开仪仗在众官的随扈下入城,驻跸行宫。扬州府早已备好酒宴,赵昺与众官宴饮至未时末才毕,回宫安歇。
    扬州行宫是当年蒙元镇南王王府改造而成,赵昺当年亲征,率军围城数月后破城,也曾下榻镇南王府,对这里并不陌生,勿需指引就轻车熟路的到了后殿。现下王府整体格局并为大改,只是对细节进行整修,剔除了蒙族文化遗留的花饰和陈设,添加了皇家用品和换了家具。
    “陛下!”见赵昺进殿,吴曦领众人上前行礼。
    “平身吧,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赵昺伸手搀起吴曦道。
    “谢陛下关心,臣妾无用,刚刚不晕船了,可登岸后却觉得脚下无根,路都走不稳了,头又晕起来了!”吴曦叹口气苦笑道。
    “皇后这是晕码头了,不妨事的,适应两日便好了!”赵昺扶其坐下道。
    “……”
    “哦,晕码头就是在船上久了,下船上岸后身体还不适应陆地行走,便会觉得脚下无根,严重的迈步就会摔跟头。即便是老水手远航归来也是如此,并不是什么病症!”赵昺见吴曦一脸迷惑,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吴曦松了口气道,“陛下怎生没事,还是臣妾无能!”
    “你这是头一次座船远行,习惯了就好。朕当年随行朝日夜飘在海上,早就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自不会还有这些状况。”赵昺摆手道。
    “官家,这行宫看着比咱们的皇宫还要气派,不会是当年隋炀帝的行宫吧!”陈淑这时插言道。
    “隋炀帝的行宫规模是这个百倍,早已毁于战火,此是蒙元镇南王脱欢的王府。”赵昺笑道。
    “可是当年屡次遣兵攻打琼州的那个蒙元镇南王脱欢?”陈淑惊诧地问道。
    “就是其!”赵昺点头道,“可是谁能想得到,而今他被咱们打得丢弃妻子夺路而逃,连自己的老窝都成了咱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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