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适于渡江的地点?”倪亮心中着急,若是被困在富春江东岸,等江水回落至少也要一日,甚至更长,因为谁也不知道此次雨会下到什么时候,上游降雨范围有多广,但是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而自己作为一军之帅,更不能表现出焦虑的神色,否则手下会更加慌张。

    “都统,不若我们抢占富阳县渡口,从那里过江!”孙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不行,富阳县在江西,我们夺占渡口必然会惊动他们,颍州军会很快获得消息。”倪亮摇头道。

    “都统,那总比守在江边好吧!”孙晋急躁地说道。

    “若是错过了昌化,我们还能赶往临安县截击他们。但是让他们发现了,缩回去,或是躲在昌化城中不前,那才是悔之莫及!”倪亮沉声道,他知道在临安县设伏的条件要比昌化差了很多,且需要多潜伏一日,被发现的几率大很多,那时很可能会打成持久战,一旦敌军来援对自己将更加困难,可不得已时也要为之。

    “末将明白了。”孙晋点点头道,他没想到都统早已有了备选方案,心下琢磨陛下是不是早已暗受机宜给其了,但想想事发突然陛下没有时间上的可能,那么就是都统真的开窍了。

    “都统,上溯五里江面宽阔,水流较平静,但是我们缺乏架桥工具,难以架设近百丈的浮桥!”三旅辎重营指挥使庞钊禀告道。

    “让部队就地休整,你与我前去察看,安排人手沿河收起可用的船只。”倪亮听了立刻下令道,然后令人带过马与庞钊及一队亲兵向西疾驰而去。

    五里的距离,骑马很快便至,但是倪亮看了还是一阵心凉,雨夜中一眼望不到对岸,而听水声却是要比前处小很多。但是倪亮也清楚就按此前所说,在三十丈的距离上架设浮桥,他们所携带的绳索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拉力,即便架设成功也随时会被江水扯断。

    ‘刷、刷’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天空中划过两条闪电,照亮了江面,倪亮一眼看到江中耸立着几个小洲。想是这里江面宽阔,水速较慢,前边江面又突然收窄,影响了水流的下泄,以致有泥沙在这里淤积,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在江面形成了小岛。

    “庞指挥使,能不能借助江中的小岛架设浮桥?”倪亮指着江面上若隐若现地几个小岛问道。

    “都统,应该可以!”庞钊手搭凉棚遮住雨水,眯着眼睛顺着倪亮所指的方位看了一会儿扭脸道。

    “好,你马上组织人测量水速,计算浮桥可承载的最大重量,然后捆扎竹筏架设船桥!”倪亮听了思索片刻下令道,然后让亲兵传令调集官兵制造筏子。他清楚雨还在下,江面会越涨越高,那么利用沉笼做锚石的方式架设浮桥就大为不妥了,那样浮桥很可能会被锚石扯入江水中。而船桥可以随着江水上涨而上升,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是,末将立刻着手制定计划,建造浮桥!”

    命令下达后,辎重营的人负责设计和指导施工,承担最为重要的工作。而其他协助的官兵则按照设计要求,伐木砍竹,捆扎木筏,制造桥板。同时派人驾驶着征集的几艘木船驶上江中的小洲,勘察选择渡口,建造临时码头,树立锚桩,标定方位等。

    简易浮桥架设并不复杂,在江岸上先以缆绳将一个个竹筏按照顺向串联起来,然后将一端固定,再依次将竹筏推入江中。在江水的作用下,串联在一起的竹筏就会以固定端为圆心划出一道圆弧,如同神龙摆尾一般横亘在江面上。此刻最为关键的是岛上的人要迅速收紧缆绳,将竹筏串儿固定在锚桩之上,最后便是铺设和固定桥板,一座浮桥便架设完毕。

    三旅上下万人齐心合力,利用江中的两座小洲生生的架起了三座浮桥,在寅时全部渡过了富春江,然后不顾疲劳冒雨急行军二十里,徒涉一条齐腰深的溪流进入一片山林中。此刻暴雨如注,应该放亮的天空只有天际线下有一抹白色,大家虽然都被淋得精湿,但也将他们留下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因为轻装帐篷和寝具都留在了大营之中,好在还有件雨衣留下了。不过这件雨衣很有特色,下雨时利用抽绳和系带变成一件雨披;全部展开就是块五尺见方的雨布,可以利用它搭建一座仅容一人的简易帐篷遮蔽风雨;将几个人组合起来,就能够变成一个雨棚。

    当下大雨还在下,各部以营为单位在树林各处宿营,大家各显其能利用地形、地物搭起各色的帐篷。而帅帐设立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是辎重营的军兵利用二十多块雨布搭起来的,上面又铺上了树枝和树叶倒也不漏风雨,周围挖了排水沟里边还算干燥,起码不用站在水里了。

    “这鬼天气,真让人气闷!”旅虞侯萧霆钻进帐篷中,边脱下军装柠水边说道。

    “是啊,路上有掉队的吗!”孙晋也刚刚换上了干衣服,而两只脚丫子被军靴泡的发白,正晾着呢!

    “还好,咱们三旅这次没有丢人,全员全装全部跟上了,我们在后边只收容了些摔伤和扭伤腿脚的。”萧霆找出件干衣服披上道。

    “嗯,还不错,我路上一直担心有人跟不上队伍,毕竟这次不是演习,一旦掉队就等于丢了命。”孙晋松了口气道。

    “不过这次也够辛苦的,有的人过河时掉到水里,所有的东西都湿了,现在不准点火,衣服湿了也没法烤。还有些士兵为了减轻负重将干粮都扔了,现在只能饿肚子了。还有许多人累的坐下就睡着了,弄不好要生病的!”萧霆轻叹口气道。

    “是啊,可当下也只能坚持了!”孙晋言道,这里虽处在野外,但是生火产生的浓烟还是很容易让人发现的。

    “都统呢?”萧霆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探出头向外看看旁边的帐篷问道。

    “都统可能巡营去了吧?反正还没见他进帐!”孙晋也不大确定地道。

    “孙统制你发现没有,都统行事越来越像陛下了!”萧霆轻声地说道。

    “呵呵,你在护军待的时间短,尚不了解他们,陛下和倪都统那完全是两路人。”孙晋笑笑道,“陛下行事缜密,也敢于冒险,且极为精明,一眼就能看清你所想。不过陛下也极为关心下属,想当年其才六岁,便于我们一样吃白饭就鱼干,至今也只是按照统领的标准用膳,还不如你我吃的好,陛下只此全军上下如何不倾心;而倪都统却是实在人,不会玩儿心眼,对陛下忠心,对下属也是真心的好,但若犯错也绝对是铁面无情。行事虽然呆板,一切遵照计划行事,但是稳重少有犯错。”

    “可我看护军上下更喜欢追随陛下出战,似乎对倪统领有些微词。”萧霆又问道。

    “你说的也不假,但也不对!”孙晋言道,“陛下自幼领兵,可以说琼州军皆是其一手创建,想当初全军只有千人,形势却极其危机,全仗陛下指挥有方才能以少胜多,在琼州站住脚。不过陛下用兵在于奇,凶险大战果也大,所以大家都愿意跟着陛下出战。而咱们出发时只说是护陵,谁可曾想过陛下是要发起复国之战,要凭护军一己之力全歼敌江浙行省的三个万户军啊!”

    “倪统领的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了,而我们护军首要任务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危,倪统领不能,当然也不敢行险,这是其职责所在。而此次之所以倪统领率军出战,可以说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要不就是其领兵前来,坐在这里的就是陛下啦!”

    “嗯,听你一说确是如此!”萧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言道……

    雨一直到了正午才停,三旅在林子猫到天黑才开始活动,至申时各军用饭,并派出先头营和侦骑。酉时全军整顿兵马赶往昌化,剩下的这段路比昨夜路途要短,但是沿途要经过数个集镇他们不得不小心绕行,这耽误了不少时间。至天目溪畔后,沿河北上直至徽杭大道。在此沿大路向东四十里便是昌化县,而此时侦骑来报在昌化城外发现颍州军,他们已经渡过紫溪先一步到达。

    昌化溪源出安徽省绩溪荆州以西饭蒸州。自西南向东北流入临安县境,于紫水附近汇天目溪后南流入桐庐县境为分水江,因大部在旧昌化县境内,故又有此名,在龙岗以下河面宽六十步左右,属山溪性河流,河道弯曲,落差大,水势汹涌,人马难以徒涉,而在这里洲分双流,形成个三角区域,也就是倪亮预设的战场。

    当下元军抢先一步进入昌化县城,这虽与倪亮的估计虽有些出入,但是并未超出意料之外。他决定将战场东移二十里,此处毗邻天目溪桥,只要控制了这座桥便切断了颍州军东进的道路。而主力趁夜潜伏在徽杭大路的北侧隐蔽待机,当敌军进入伏击区后,全军杀出将敌赶进‘死胡同’,再逐次予以歼灭。

    此刻三旅面临的头一个问题是如何隐蔽,离着官道太近容易被敌侦骑发现,而离着远了又无法及时拦截住敌军;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炸桥的时机,炸早了让敌人产生警觉,炸晚了让他们逃出伏击区,导致功亏一篑,弄不好还得反咬自己一口,将他们困在昌化。

    现在离天亮的时间不长了,早行的商旅将要上路,久留于路上也不是个事儿。倪亮和孙晋建议商量后,决定以速射炮和奔雷铳布置在距大路三百步外,他们人数少便于隐蔽,且炮兵火力猛迅速将敌队形打乱;而步军以营为单位布置在五百步外,在火炮发射后便以纵队向敌发起冲击,将敌头尾截断,迫使他们退向三角区。至于那座桥他们商议先行布置炸点,并预留人员,待敌先头上桥走到桥中间后立刻炸桥,而炮兵以此为开火信号。

    上万人隐蔽要在短时间内隐蔽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条件也并不太好,在路北只有一座低矮的山梁可以利用。而炮兵只能隐蔽在前边刚刚收割完毕的田地中,他们要在敌人鼻子底下隐蔽,还要在听到炸桥的爆炸声后,待敌军反应过来前迅速架炮、开火。

    好在护军的中基层军官和军士多在新军训练营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做起来有条不紊,忙而不乱。要知道敌军也是大队行军,数千人的队伍在路上绵延数里,他们只要有一处露出破绽就可能全军暴露,因而在各营隐蔽完成后先是自查,然后各团再查,最后倪亮又领着三旅的军官又一次进行全面检查,并清除掉路上留下的大队行军痕迹后才算完事。

    在寅时初,天还未亮的时候,大路上开始有早起的商旅经过,而最让人担心的是江南早已实现稻麦轮种,现在正是准备秋种的时候,若是有百姓下地耕田,岂不是全部暴露无遗了。大家提心吊胆的趴到卯时过,才发现敌侦骑的到来,这时候大家气都不敢长喘,唯恐暴露。但是敌侦骑却只是马马虎虎的转了一圈便兜头回去了,似乎是怕道边的烂泥陷住马蹄一般,根本就没有深入。

    又等了半个时辰,敌军大队才出现在视线中,而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他们向东行军正好晃眼,加上在腹地行军不免大意,使敌军并没有发现隐蔽在路北的宋军。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颍州军的先头部队终于踏上了天目溪索桥,各部也接到了准备战斗的信号,而此刻时间却像凝固了一般,敌军行军的脚步声就像敲打在胸口上一般,却也终于等到了那声轰然巨响,而未等敌军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带着致命的弹丸扑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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