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想起了司马瑾曾对皇后说过。楚叶对礼闱之事上心极了,甚至常常在府中挑灯夜战到凌晨。早上更是早早起床,或上朝,或去贡院监考。想到这,皇帝心里感动极了。他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楚卿乃是国之栋梁,若是早早地亏空了身体,那朝中岂不是损失了一个肱骨之臣!”

    楚叶听着皇帝的夸大其词,嘴角微微抽搐。

    孙庭玉听到皇帝的召唤早已迈进了殿内,皇帝吩咐了他去将院判请来,孙庭玉躬身应喏,而后连忙退了出去。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楚叶想要阻拦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毫无作用。

    虽然时常听司马瑾提起楚叶如何如何的能干,可皇帝却始终认为是皇儿顾念同使之情,故意提拔。可经历了这一场举子状告考官的骚乱,皇帝不得不承认,楚叶确实是一个有才有德之人。甚至有其底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一个可堪大任之人。

    皇帝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对于楚叶真是越看也喜,不禁开始思量着,若是此时这场骚乱能被楚叶平复且不伤朝廷根基,不有损皇家颜面。给楚叶的官阶再升一阶也不是不可能。

    可楚叶却不似皇帝那般轻松,她钻进了拳头,不敢想象等到院判为她把脉之后,她的身份还能不能瞒住。

    趁着院判还没有到,公事也已经问完,皇帝像是突然想I昂起来什么,开口问道:

    “听说,乐安县主近日一直居住在楚侍郎府中?”

    楚叶连忙回头,恭敬回答道:“回陛下,乐安县主现今正是居住在微臣府中。”

    皇帝抚掌而笑,口中竟突然怨起司马瑾来,“你说这小七,自己的女儿不放在自己的府中养,偏偏送到你那儿去。搞得好像我司马家养不起一个女儿似的。”

    楚叶担心,却还是忍不住为司马瑾辩白道:“陛下有所不知,相王殿下的王府之中原本只住了殿下一人,一切事物大多从简。可殿下却说女儿家娇贵,自然应该娇养起来。县主虽是养女,可该有的东西总要一应俱全才好。”

    皇帝不住的点头。楚杉灵透,他是十分喜欢的。难得自己这个混小子还算上心,否则他定然要把丫头接到宫里来,放在皇后膝下好生娇贵着。他抬头看着楚叶一本正经的神情,轻叹一声。

    说起来,小七那个纨绔混子又哪里知道女儿家娇贵,这事儿只怕还是眼前这位楚尚书告知的。听说楚杉那丫头是这二人共同收养的,相比楚叶的心里也是多有不舍,才应是将楚杉留在身边。

    “殿下说,王府中正在收拾。原本没有的仆婢都一点儿一点儿的补齐了,再将县主接到府里。县主之前受了不少的委屈,总不能有了父王之后,还让县主受委屈不是!

    楚叶言之有理,皇帝听了不住的点头。楚杉是个好孩子,出身是低了点儿,否则之前也不会受了那样大的委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帝也接着问了楚叶不少的问题,可楚叶到底忧心,对于皇帝的问题回答的并不是十分细致。

    皇帝看着楚叶越发苍白的脸色,也不便斥责。脑海之中仔细想了想库中还有些什么能赏给楚叶,让她回去好好补补身体。

    “喂!”叶音在后面喊了一声,楼声脚步顿了顿,回头瞟一眼:“走吧。”

    我也回头瞟一眼:“走吧”

    叶音哼了一声,挥手招呼楼府众人,“咔咔”踏步从边上走了。

    我半挂在楼声脖子上,叹了口气:“你的眼光真独到。”

    楼声道:“习惯就好,你嫂嫂其实很可爱的。”

    我觉得腰上的伤口又痛的厉害了些,不由拿手去探,楼声一把捏住我胳膊:“你想死吗。”

    我偏头斜他一眼:“想我死的一直都是你吧?”

    楼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一笑,转手扣住我的膝弯,把我捞到半空:“我曾经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个弟弟,我楼声的弟弟,他会是什么样。”

    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现在却一副哥俩好我说心事给你听的样子,楼声应该是变态吧。

    “他会不会很愚蠢,愚蠢到丢我的脸,会不会很聪明,聪明到威胁我的地位。”

    这大约是真话,楼声满脑子的淤泥,看谁都是浑浊的,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恐怕楼安也只是其上位的一块垫脚石。

    “所以你注定举目无亲。”我替他下了结论。

    楼声一条腿迈进门槛,他把我放到床上,撕开我腰上的衣服,然后瞅着那些伤口。

    我道:“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楼声道:“连中三剑,你居然一声不吭。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吗?”

    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楼声道:“五年前,南沂与东陵一战,兵败如山倒,全然归因于东陵的少年丞相。试问这天底下,可还有人能在阵法上与之比肩”

    “没有。”我淡淡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在出手那一刻,就没有想过隐瞒。”

    楼声在屋里来回踱步:“我若取你性命,你待如何?”

    “人总有随心所欲的时候。”我道,“而这个时候,他眼里是没有生死的。一如我循着秘密,进你楼府。”

    “你这么说,”楼声往床边一停,坐下来,架起腿,“我忽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想不想听一听”

    “不想。”我干脆道。

    楼声仿佛没有听到:“以你的能耐,在楼府呆了这么多天,大约也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吧?”

    “做什么?”

    “别给我装。”楼声敲了一下床板,“保不准,你早把消息传给了东陵皇帝,不过这也不要紧。”

    我斜睨着楼声:“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我想,”楼声俯下身来,“你来带兵,替我拿下枫华。”

    我盯着楼声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哈哈。”

    “以你从前的身份,对枫华城的了解,还有出神入化的阵法。”楼声眯起眼睛,“这一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旷世之战。”

    他直起身开始抖脚,口气活像个诱拐犯:“我知道你与那东陵皇帝关系非同寻常,年少意气,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楼声的弟弟,东陵揆席南沂血脉,他皇帝还和你称兄道弟。你说这样的奇耻大辱,君少辞能忍下,能忍的过众口悠悠”

    “古来最薄君臣义。从前刘玄德摔儿子收买人心,如今你眼见的镜花水月,不过是人家的手段罢了。”

    我眼前浮现出君少辞沉静的眉眼,他在花树下见我鹑衣百结,病骨一身时深切痛楚的样子。身后,是接我回朝的金栾玉轿。

    我眼中忽起的回忆被楼声抓住,似乎给了他更大的动力,他孜孜不倦道:“还有一件事,我偶然从父亲口中闻知。”

    “你一定好奇我为何喊你三弟,”楼声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是因为你还有一个哥哥,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说起来,连我都要生分一层。当年你们是同时失散的。”

    “你能豁出性命证实我们之间的联系,想必也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南沂中人,总是在南沂才大有可为。而我,可以举国之力帮你寻找。”

    我又盯着他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哈哈。”

    楼声扬眉:“你一连哈哈两次,是有什么想法?”

    我嗤道:“你以为我会信你或者我信你你能信我”

    “你还有选择么?”楼声笃然,“你根本没有退路。而我,就像你说的,人总有随心所欲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眼里是没有生死的。我实在舍不得杀你,想看能载入史册的东西,哪怕你选择与我为敌。”

    他站起来:“卿凭,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吧。”

    我仰面躺着床上,面无表情:“你学三声鸡叫,面具就会自行脱落。”

    楼声:“…………”

    “开个玩笑,其实铜钱已经把它划破了,你顺着豁口撕下来就好。”

    楼声依言取下了我的易容面具,他对着我的脸端详一阵:“上次看见你还是五年前的战场上,果然是容颜旧风华新。”

    几位副将相视一眼,下马上来拉我,我反手在雪青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去找君少辞。”

    山坡不陡,雪青长啸着冲了下去,一名副将惊叫:“别让马跑了”,同时张弓搭箭,瞄准雪青的背影。

    我心中微凛,侧身而拦,箭矢“嗖”一声擦过手臂,射了个空。再看雪青,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一定,君少辞看到雪青,必然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马没了,几位副将无可奈何。他们一行皆为骑兵,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在地下行走,策师哥便派人牵了一匹备用的粽马给我,由两位副将一左一右随行监守。

    下了半坡,绕过一片狼藉的中央战场,策师哥带人回到了北军的后方营地。路上我闻知左右两位副将分别叫赵光、周其。

    北拓这次惨败,上上下下焦头烂额,策师哥却波澜不惊,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局,重整旗鼓。我被带到营地没多久,就听见教场上传来震天喊声,士气一片高涨。

    我在营地之中还算自由,只是走到哪里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跟随。北拓的兵营与东陵格局类似,前兵后粮,主将居中,四面设有箭塔,明哨虎视眈眈。我被安置在火头营旁边,午时越来越近,众人已经开始在打理伙食。

    向左依次穿过步兵营、主将营和骑兵营,容纳数万士兵的宏大教场出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多如蝼蚁,在视野中层层相叠,一望无际。

    此时此刻,数万将士神情肃穆,鸦雀无声,他们共同凝望着一个方向,那座高台,屹立着我天神一般的策师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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