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耀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阶下囚,它还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任由那些膀大腰圆的警卫们冲上来,把它的四肢反剪到背后,给它带上手铐脚镣,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警卫粗暴的动作,手铐脚镣那毛边的刺感,都让耀西身上生疼,关节处血淋淋的,但这些肉体上的小小疼痛,却根本比不上耀西心头上的剧痛,它全程沉默着,没进行任何反抗,只是一双鼓起来的大眼睛紧紧的盯住佩斯,像是在质问它,又像是在期待它说些什么。此时的耀西心中的要求很低,哪怕佩斯用最拙劣的谎言,装样子式的告诉耀西它是被逼的,耀西心中也会得到莫大的慰藉。
    只可惜,并没有。
    佩斯非但没有说自己是被逼的,反而迫不及待的打开钱袋,将里面的钱币一枚枚拿出来,对着厂区雪亮的灯光验看成色,眼中除了贪婪,什么都没有。它甚至用它那一口獠牙,一个个的咬了一遍,来检查这些钱币的质地,到最后,它脸上露出明显的满意之色,又将钱币一枚枚装回钱袋,将手里的榔头一扔,搓着手凑到警卫旁边,谄笑道:
    “那个……军爷,这些钱虽然和说好的一样,但整体重量轻了一点点啊!看在我让弟兄们没遭到任何损失,就把耀西擒住的份上,军爷,您是不是能再……嘿嘿,嘿嘿嘿!”
    手持手炮的警卫厌恶的看了它一眼,拿手里的手炮重重的砸在佩斯的头上,把它直接砸翻在地,拿炮口指着它,大吼道:
    “血统低劣,又毫无荣誉感的杂种,拿上你的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再在这墨迹,提出额外的要求,老子立刻就让你这混血的杂种明白,什么叫有命赚、没命花!!”
    这名警卫的嗓门着实很大,怒吼声都带了点滚滚闷雷的意思,被打翻在地的佩斯身体一抖,胯下很明显的流出一滩水渍,将黑漆漆的工作服洇了一个通透。趴在地上脸朝下的它的眼中,燃起了恐惧、怒火、阴翳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但当抬起头来的时候,佩斯的脸上除了讨好外,便什么神色都没有了。
    它不敢继续要钱,而是凑到警卫身边,陪着小心打听道:
    “军爷,小的不敢再犯了!
    但小的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耀西这个叛族贼被逮捕后,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不是小的挑事儿啊军爷,耀西这小子,从小的成分就不是贫下中农,甚至都不是工人阶级,而是万恶的享乐主义二代啊!正是因为它没有摆脱自己的阶级属性,所以才做出了叛族这种耸蛙听闻的事情!
    你们可千万不能放过它,它的下场越惨,越是能震慑那些心怀异志、心中长草的坏蛙,越是能把所有蛙民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多快好省的建设咱们的富强蛙国啊!”
    “咱们?哪来的咱们?!
    你一个太奶奶被劣等龙强哔过的杂种鳄鱼,哪来的资格和我们这些高贵的蛙子蛙孙们称“咱”?!”
    警卫眉头一皱,对着佩斯破口大骂。见佩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的火气稍减,一脚踹到佩斯的肚子上,骂道:
    “怂货!老子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怕耀西还能从牢里出来,怕它到时候寻你晦气吗?
    看在你提供了重要情报,又为这次抓捕出了大力的面儿上,老子就告诉你:
    耀西不可能被关到牢房里!这是本族出的第一起叛族事件,二长老非常重视,特意指示我们,一会儿把耀西带到厂区的“幸福广场”上去,在那里举行公审大会!让全体蛙民们审判它!
    一旦确定了耀西的罪名,则会启用蛙族以前最古老的刑罚——石刑!
    由围观的群众向耀西投掷加工过的石块,砸死它、把它砸成肉泥,让它死在蛙民群众正义的愤怒之中!为后来者戒!”
    得到了警卫的亲口保证,佩斯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它顾不得擦自己湿漉漉的胯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被压在地下,完全一动不动的耀西身边,抬起大脚就踩在耀西的脸上,一边左右用力碾,一边癫狂的大笑,嘴里还神经质的念念有词:
    “叫你欺……叫你能……叫你侮辱……你爸……老东西……死……”
    佩斯的话语颠三倒四的,充满了一种大仇得报、多年抑郁一朝舒展的狂乱感,两旁的警卫没想到它这么大胆子,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吃了一惊后才赶忙上前,大力将它从耀西身边拉开!佩斯被在地上拖拽着,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就这,它还努力伸出大脚,拿脚尖去够耀西,想要在它脸上多踩两脚。
    全程耀西都没有任何动作,就算是被佩斯又臭又酸的大脚丫子踩在脸上,令蛙作呕的气味充斥鼻腔,耀西也没有丝毫的感觉,透过佩斯满是黑泥的脚趾缝,耀西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看着它,看着它那扭曲的快意脸庞,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然,主人预测的坏情况,就这么出现了吗?
    果然,不是人族的心太过狡诈,只要是逐渐进化出智慧、构建起社会的生命,内心都是如此肮脏的吗?
    耀西的心中胡乱思考着,尽可能少的感知外界的事物,以此逃避现实,以至于被几名警卫如同拖死狗般拖到了巨型冷凝塔后的“幸福广场”上,那里早已架好了一座高台,台上有一个大号十字架,底部有熏黑的痕迹,杆体上还隐隐有暗红色的血,不过已经干涸了好久了。
    十字架上有和手铐脚镣一样的魔纹,可以压制耀西体内的魔力,让它的七级实力无从发挥。几名警卫粗暴的将耀西的四肢展平,然后用粗大的木锲,将耀西的四肢钉在十字架上。
    这木锲设计的颇为巧妙,锲尖儿斜开着深深的血槽,能够用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放干耀西的血,让它体会着生命从自己体内缓缓流逝的冰冷恐惧感,这设计,真是充满了一种折磨蛙的智慧。
    待到准备工作一就绪,厂区内便响起了刺耳的号声,从小就和父亲一起生活在厂区的耀西非常清楚,这是通知所有岗位上的工蛙们停工,带上自己的家属来“幸福广场”这里集合,或是蛙族的领导有重要政策告知大家,或是分发些日用品、食物配给、最新产品什么的。也正是因为工蛙们隔三差五的就能在这里听到好消息、领到好东西,所以就亲切的把这儿叫做“幸福广场”,以至于这地方的本名“黑曜石广场”都被遗忘了。
    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不外如是了。
    很快,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的蓝领工蛙就向此处走来,不一会儿就越聚越多,把原本广阔的广场挤塞的满满当当的,它们聚集在一起,互相间大声的打着招呼,一片呱呱之音,颇有些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嘈杂感。
    它们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耀西,大声说笑着、谈笑着,没有谁脸上露出同情、可怜、怜悯的神色,所有的蛙脸上都带着狂热或者漠然,看耀西如同在看一条死蛙。
    一些家教不好的小蛙甚至都已经迫不及待,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石子、烂菜叶子朝耀西扔去,不一会就糊的耀西满身都是,它们一边扔,一边哈哈大笑,尖利刺耳的童声更为此处添了一分嘈杂。更有一些年老的工蛙仗着自己资历高,凑到警卫旁边,低声询问完事儿之后能不能让它蘸点蛙血馒头,据说吃了包治百病、百邪不侵。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卫并不理睬,只是板着脸站在哨位上,一派公事公办的架势。
    耀西此时被钉在高处,从它的角度,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台下的蛙间百态:
    西南方的年轻工蛙们仇恨的看着自己,尽管它们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既然自己被挂在这里,它们就盲目的仇视自己;
    东南方的中年工蛙们麻木的看着自己,它们脸上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看自己就好像在看路边的石头;
    东北方的老年工蛙们略带异色的看着自己,这些异色非常复杂,有想把自己蘸馍吃的贪婪,也有一些物伤其类的担忧,有些老蛙嘴唇嗫喏的想说什么,但听着周围的狂热喧嚣,它们又谨慎的闭上嘴巴,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痛苦流露出一丝一毫;
    西北方的大多是雌蛙,年长一些的带着幼蛙甚至蝌蚪,它们只顾得照顾自己的孩子,防止它们走丢,忙的团团转,根本就没兴趣抬头看耀西一眼;年轻一些的雌蛙,几只几只的凑成小团体,低声对着自己品头论足,耀西时不时听到“它好帅哦”“这好可惜啊”“等会我能不能弄块肉回家供着好保佑我找个帅气老公”之类的话,让它心中稍稍好受了一点;
    最有意思的是西南方阵与西北方阵的交界处,那里是年轻的雌蛙雄蛙情侣们扎堆的地方,由于厂区雄工和雌工工种不同,工作区相隔颇远,平时没什么见面的集会,此时那些情侣们都抓紧机会腻歪在一起。
    有的互相偎依,你侬我侬,热恋之中;有的相隔半米,但脚蹼相扣,大概恋人未满;有的左拥右抱,笑声朗朗,得意非常,还有的躲在稍显昏暗的角落,雌雄手上都小动作不断,绝对在搞什么不健康的勾当;这些蛙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令人目不暇接,但耀西的眼神,却不自觉的被蛙群中的一对不起眼的小情侣吸引了:
    小情侣坐在一起,雌蛙坐在雄蛙腿上,以蛙族的标准,两只蛙长得都不算好看。她拉着他,笑吟吟的,撒娇,撩拨他;而他双眼无神,因在大庭广众下,被一个他并不引以为傲的雌性爱着而感到尴尬。
    平凡长大的耀西,一眼就看出了平凡的他的自卑与怯懦,也断定了这对小情侣日后不会圆满,它好想去告诉那个小雄蛙抬起头来,好想去告诉那个小雌蛙要小心自己的伴侣,可它此时说不出话来,张开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只能颓然低头,如同受难的圣子。
    蛙差不多齐了,幸福广场后的办公楼里,走出一只硕大的、撑着将军肚的、丰乳肥臀的油腻雄性蛙族,耀西认得,这个大胖子就是族里的二长老,大长老年事太高精力不济,只是在族中重大决策时指点一二,日常的族务,以及大长老的思想具体落实,则都是由这位二长老掌管的。
    二长老一出场,底下的工蛙们就全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是刹那间就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足见二长老平时积威之深,它的眼中凶光四射,环视一周,见所有蛙都噤若寒蝉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洪亮的声音宣布道:
    “今天叫大家聚集到幸福广场,我却不能给大家带来幸福,反而要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对此我深表愧疚。
    想必大家都看到我身后的这只蛙了,它叫耀西,罪名是叛族!
    知道吗?它居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背叛了生他养他的母族,它都忘了它能有七级的实力,母族到底为它付出了多少,在它身上投入了多少心血!
    而它,丝毫没有要向母族报恩的想法,借着职务之便,居然认了一个人类为主,脱离了蛙族!这是赤果果的背叛!
    更可怕的是,它居然里通外族,想要混进咱们蛙族的核心要地,想要搞破坏,甚至对大长老都有所企图!”
    下面的蛙群一片哗然,声浪此起彼伏,二长老每说一句,下面的声浪就大上一分,眼中对耀西的仇视就多出一分。当二长老振臂高呼,问这些蛙们要怎么办的时候,下面的蛙族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嘶吼,尤其是以年轻工蛙、学生小蛙吼得最为疯狂:
    “认人为主,无耻之尤!蛙族历史悠久,天下第一!”
    “丢人现眼!生在全世界最强种族里还不满足,该死!”
    “不配做蛙!开除蛙籍!”
    “杀了它!杀了这个让蛙族蒙羞的玩意儿!”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石刑!石刑!石刑!!!”
    听到所有的声音,最后都汇聚成了一道“石刑!石刑!”的声浪,二长老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它侧过身,面朝着耀西,手里拿着判令,大声宣布道:
    “全族蛙民公审大会到此结束,自然蛙耀西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我代表全体蛙民,判处你——石刑!
    立即执行——!!”
    全程,没有人询问耀西的意见,说完这句话,二长老将判令掷于耀西身前,随后它后退了几步,来到蛙群中,从警卫搬来的大箱子中拿出一颗打磨的有棱有角的黑曜石“刑石”,亲手向耀西扔出了第一块石头,正正砸在耀西额头上,把它的头砸的向后猛地一仰,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十字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没有机会痛呼,下一秒,耀西便被铺天盖地的石块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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