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安拉上一楼酒吧的电闸,整个不大的酒吧里顿时亮起柔黄色。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还穿着红色旗袍的梅慕安觉得有些恍惚起来,好像不知何时也梦见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在酒吧里唱歌。

    “海灵?”

    “随便起的名字,靠近海就叫海灵。”

    林长安轻描淡写地将这名字略过,梅慕安却是站在店门外好一会儿这才进去。

    酒吧不大,头顶上装的灯放在装饰的鸟窝之中,虽是柔黄色的灯,但是还是很清楚地能够看到墙上的透蓝色,店门旁的透明窗望出去便是海。

    梅慕安本想着卖酒的地方大概也是暗得很,却没想到这里既敞亮又很舒服。

    “你既然不愿意说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在我这里躲几天便随你。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脚不方便还是上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长安转身要拿抹布擦一下桌子却听到挂在门上的铃铛响起来,这个时候又是谁会过来。

    “林老板!”

    林长安听到这称呼皱起眉头来,自己最是厌恶被人这么称呼,想来是驻店的那个歌手又要跟自己说涨工资的事情了。

    “虎巴,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哟!林老板,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在你这唱了!确实养不饱肚子,不过你以后要是有散日子忙,我还是能来帮你的!那,就这样了!”

    林长安看着斜背着电吉他的虎巴甩了甩他的长头发就要转身离开,林长安将手上的抹布往桌子上一丢,上前将虎巴的手臂拉住。

    “不是!林老板,怎么的?还不想好聚好散呐?”

    “我听说你交的那个女朋友怀上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我这小店确实最近生意不怎么样,你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我这还有几百块钱,你拿着先给你媳妇儿买点营养品!我劝你还是少喝点酒少抽点烟吧!拿着吧,拿着呀!”

    梅慕安冷眼看着林长安硬是将那皱巴巴的几百块钱塞进虎巴的手里,突然想起当日父亲病死后,二叔父为了贪那些钱将重病的母亲连同自己一起扫地出门的模样。

    “你…”

    “看什么!”

    梅慕安倚靠在一边的高座椅上冷冷地打量着四周,林长安送走虎巴后看见梅慕安眼中布满血红地看着自己却又硬是装那凶狠。

    “那个人是在你这里唱歌的?”

    “嗯!驻店歌手,前几天海滩前面新开了好几家酒吧,听说好像还有艳舞表演!我这边自然就凉了!不过这也是自然,适者生存。”

    林长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她说这些,只见她走到钢琴边伸出手去摸了摸,这时自己才看清她的手。

    她很白皙,伸向钢琴的手指极为修长,骨节分明的模样好像就是个专门弹钢琴的艺术家似的。只是她的眼神自己实在猜不透,不经意一瞥时总能看到那冷淡之外的类似悲伤的东西。

    “你会弹钢琴?”

    果然又不回答。

    林长安转过身子专心擦起桌子,海灵酒吧是自己用毕业时攒下的一些钱弄起来的,自己也没有多少雄心壮志只不过就是想在这海边悠闲地把自己养到老。

    现在没有想到竞争压力这般大,倒是连驻店的歌手都拍拍屁股走了。

    “大家一起跳起来!”

    不远处的酒吧天还没黑就开始组织人跳舞了,林长安望向海上被无限放大的夕阳自动将那嘭嘭作响的电音过滤。

    “你有话筒没有?帮我搬到店外面去!”

    “话筒?有!搬到店外面去干什么?你想去跟人家吵架不成?”

    林长安看着眼前一袭红色旗袍的梅慕安说起这话来觉得有些好笑,就算自己去打架也不能让这么一个美人去吵架才是。

    “搬出去!”

    梅慕安扭着腰肢硬忍着脚踝上的痛将高跟鞋踩得掷地有声,林长安逆着光看着走出去的梅慕安,那瘦弱的身子在阳光中竟是显得英姿飒爽。

    “把话筒放在这,给我搬把椅子来。”

    梅慕安也不知何时从舞台上拿了小提琴,林长安看着她颇有些嫌弃地试着琴弦音准,照做地搬了把椅子将扩音器放在离海滩近些的地方。

    远处的电子舞曲声放得颇大,一群穿得清凉的男女在那里欢呼舞动着。梅慕安气定神闲地靠坐在高椅子上,很是优雅地将那小提琴放在脖颈处。

    林长安就靠在门边侧面看着这穿着红旗袍的与这个小海滩有些格格不入的梅慕安,夕阳金色的光洋洋洒洒地将这瘦弱的人包裹住,背影看上去给人一种很是决绝的坚强。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林长安一直觉得自己买的这扩音器声音太小,可当海滩上的人停下脚步往店靠拢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是唱的人的问题。

    梅慕安声音清亮,目光淡然并扫视着在听着自己唱歌的人,唱一会儿便停下来拉小提琴,手指修长白皙握着琴弓很是自在似的。

    “哟!林老板不得了,哪里找来个这么厉害的歌手?”

    相隔不远的另一家咖啡店老板过来和林长安打了个招呼,林长安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人长得好看还会乐器,声音也这么好。林老板花了不少钱吧?”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那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林长安跟着梅慕安的歌声打着拍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人跟自己说了些什么。梅慕安直着腰肢很是熟练地拉着小提琴,远处的电子音乐像是被过滤掉一般,只能够听得见她的《夜来香》。

    “每天什么时候开张?”

    “啊?”

    梅慕安一曲毕转过身子来看向靠在门边的林长安,林长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梅慕安却是很犀利地一眼便看见了门上的蓝色木板。

    “海灵酒吧晚上八点!”

    梅慕安踩着高跟鞋忍着痛从椅子上下来,传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鼓掌声,陌生的是这些不与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楞着看我做什么?扩音器不要了?”

    梅慕安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林长安一眼,自己拿着小提琴又进了酒吧。林长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正好是六点十五分,看外头方才的看客已经有人在拍照,林长安心里有些了然起来,果然还是美女有效果。

    “没想到你还会这么一手。”

    “我说过了,你收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林长安不置可否,走到吧台端出一套透明的茶具,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瓶干茉莉花,烧开的水让本已经干透的茉莉花绽放柔软。

    “喝一点吧!这茉莉花是我前几天刚买的,还没人喝过!”

    梅慕安瞥了一眼那在透明茶具上下翻腾的花瓣,自己倒是已经好久没有正经地喝过一次花茶了。

    林长安将茶倒好才推到梅慕安的跟前,两人面对面而坐,林长安低头看了沸腾的水一会儿这才直视着梅慕安。

    “我不是一个苛刻的人,既然你说要在我这里帮忙,那我正好也缺人手。不过工资我还是会照给的,楼上的房间还是让你照住,若你什么时候想走,我也不会强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你一直这么善良吗?”

    梅慕安笑起来露出一个小梨涡,林长安看着她也笑了起来,这姑娘分明年纪不大,却硬将自己包裹成个硬邦邦的人。

    “我这也不算善良,该做的事情做了才不会良心不安,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

    林长安伸手帮梅慕安又添了一点茶,梅慕安盯着他的手上的大拇指与食指间的茧子看了一会儿这才将茶杯端起来。

    “你说你以前是个医生?”

    “嗯!学临床,不过后来也没做出个所以然来,就回这里开了这个海灵,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梅慕安没有回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林长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心生出几分好奇,她年纪不大却浓妆艳抹,身上都是皮外伤且看人的眼神十分犀利,倒像是在社会上打滚了不短的时间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好看。”

    最后这句话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但在林长安看来她说这话之时好像也并不高兴到哪里去,反而带着些许的失望。

    “你确实好看,不过我看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奇怪,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心,我也不例外。”

    梅慕安没有回答,端起茉莉花茶转了椅子的方向看向已经暗下来的海,柔和的光照在她的大红色旗袍上越发显得风情起来。

    “你再怎么善良,都是个男人,是个男人都好色!”

    “是吧。”

    林长安那句话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梅慕安倚靠在吧台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海滩,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果然不论是在何处都是会得罪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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