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郎握住了学海印。
    连梅照空都惊到了,但杨慕遥和叶陵,其实反而没有那种程度的惊讶。
    因为从来没有什么文章,论述过书山学海印的传承器灵性质。本来就是距离学生很遥远的东西,他们敬慕乃至于崇敬,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
    梅照空那种完全站在局外的客观认知,他们没有。
    他们的惊讶其实更多的是对姚三郎行为的震惊,而不是对他能力的震惊。如果说不去碰触山海印,是因为不敢,而不是因为知道碰不到。
    “姚,姚清源……”叶陵几乎要口吃。
    “我们都曾经闯过学海,学海印的力量,来自于数百年来,千千万万闯过学海的学子……”姚三郎想要解释,但开了口,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客观的评价,在学海留下的各种文章诗词曲目,能称为佳作的并不多。
    首先是时间仓促,其次是阅历不足。
    前者不用说,学海之上,人人都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不可能有平日里的悠闲。就是有急智,急智带出来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后者也很好理解,学海之上争锋的都只是学院学子。考过了府试,自然而然就算是毕业了,不会再到学海上比试。
    偏偏南海书院的学子,先天天目加上官二代富二代的后天天目,至少能占学院学子的八成到九成。
    走的是目前天道下的堂皇大道,这批人基本上都能轻轻松松的达到正气期。就好像灵气充沛时期的道修玄修一样。
    正气期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坎。
    他们基本只有从学校毕业,或者直接考过府试之后,才会去选择游学。在校期间游学的数量不多。
    所以阅历不足,是必然状况。
    大半进了学海的时候,在离开后恢复清醒,都不会愿意复述自己在学海之中的作品。不过,有的时候,急智也会带来灵光,灵光会带来好作品。这些好作品,就会在学院之中流传开来,甚至胜过一般的佳作。
    毕竟,撇开两个大弱点,年轻的书生们,也有自己的优势热血、激情、志气、抱负、灵性!
    那往往是会随着阅历而被磨灭的东西。
    姚三郎参加的学海比赛并不多,大抵也就于此有关自小被接到大儒身边,得到了当世第一流的教育,却也自小见到了许多朝堂斗争,更让他的身份在姚家变得颇为尴尬、特殊。
    不过,他在学海,也是留了两篇还算不错的文章的。
    姚三郎迅速在脑海中组织了语言。
    现在显然并不适合引发论战,但姚三郎很清楚,以学院派儒修们的表现,一不小心引发个论战导致局势崩盘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即使不说之前痛骂他导致的恶性循环如果不是又来了几十个人,先来的这些人,剑修们只怕很快就不得不抛下义愤填膺的儒修们跑路了只说历史上的一些记载,姚三郎觉得,论战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姚三郎?”姚三郎忽然卡壳,连杨慕遥也忍不住催促起来。
    姚三郎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书山学海印有难,这点有目共睹,不用多说!山海殿若毁于文比第三战,天南道必乱!我等参与者,也当‘名垂青史’!诸位,我等都曾问道书山,书山有印,竞渡学海,学海留名。定然不缺护民报国之言!如今可愿就此以让学海印引动过往留下的印记,解决今日困局?”
    书山学海印的困局,并不是这些怪虫。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些怪虫根本就不敢去挑衅隐约散发出剑心威势的梅照空,对书山学海印的攻击也完全无法伤害拿到屏障。
    就是姚三郎不肯开屏障,都主要是要小心梅照空。
    书山印构建演化的时间瞬间崩塌,只留下了一个有些破破烂烂的山海殿,那危机就算是目前看不见,也是很明显的。绝不可能说,杀死了这里的怪虫,就能结束。
    这些事情,哪怕是裴曜遇见的那一批人中的儒修,也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
    但是,如果说让他们来化解?
    一干儒修有些懵逼。
    但还没等他们多想,姚三郎缓了一口气,已经捧着学海印继续说了下去,“让学海印来抽取力量,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文力耗尽,也许会损伤根基!不过我意已决,十息之后,会示意学海印开始。若有意赞同的,请做响应!”
    姚三郎也想清楚了。
    在主殿的儒修,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个。再让人考虑“作品是否优秀”、“是否有附和儒门四训之言”这一类的内容毫无意义。那是最容易引发论战和不满的。
    “后果”也是一样。明确的说明后果,有时候还不如不说明。
    自身领头,再严重的后果也让人无话可说。
    干脆一应不提。
    有几个人响应,就几个人响应吧。
    果然,姚三郎刻意的,使用法术扬声的发言,一众儒修还是基本听全了的。有心想要说点儿什么吧,却发现姚三郎已经说得忒全了。
    简直想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最重要的一点是……
    “该怎么做?”一个儒修一脸懵逼的左右四顾。
    那姚三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吧?就算是同意他的做法,也要知道该怎么响应才行啊!
    纳兰敬晖镇定得多。
    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姚三郎这一点都是说明了的。
    “应该是念诵自己在学海印留下的文章之类,或者是在书山做的笔记之类,以做引子吧。”纳兰敬晖道。
    但十息的时间,哪里能让人立刻下定决心呢?
    有好些儒修一脸的纠结。
    但就在这时候,做了好一阵子背景板的梅照空,却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同样充斥了剑元。
    不管有多少嘶鸣与交响,却完全无法将这一声轻哼,将这一声轻哼之中蕴含着的嘲讽,压下一丝一毫。能让人轻松听懂,其中的鄙视之情。明明只是一声轻哼,却似乎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个邪意四溢的男子,那一脸嘲讽的表情——
    儒修就是一群垃圾!
    没有一点胆量和担当!!
    听到这声轻哼,儒修们甚至觉得,挡在外围,没怎么吭声的剑修们,那沉默着挥出的一剑一剑,也成了无言的嘲讽!
    到底都是一些年轻的儒修。
    这一声冷哼,加上自己的脑补,瞬间就热血上涌!
    十息的时间,转瞬即至。
    姚三郎看了杨慕遥和叶陵一眼,并没有多对他们说什么,他将手中的山海印举起,开始念诵,“自儒门初创……聚万民之心……”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这并非是姚三郎在学海之中的作品。
    从第一句话出口,所有的儒修心中,就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一个词汇——《祈天表》!
    为什么会是祈天表?
    脑袋快的,已经反应过来。
    自从儒门创立,有了以红尘念火来修炼的功法,所有儒修就都知道,红尘念火只能来自凡人。没有正式踏入修炼之门的凡人。
    儒生是无法与凡人的情绪真正共鸣的。
    唯有一次例外。
    《祈天表》祭天之时,儒门儒修与儒门庇护之下的凡人都已经到了绝路。当《祈天表》念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儒生都感觉到,他们的力量,和凡人们源源不断产生的红尘念火,汇聚到了一起,融为了一体!
    这奇特的现象,当时在场的儒修,撇开圣儒之外,都只体验了一次。
    而那一次,就被他们无法忘怀的记录在了一篇篇的文章里,所有人耳熟能详,却又觉得不以为意,理所当然——《祈天表》可是改变了天道啊!
    改变天道的时候,出现什么异象值得奇怪呢?
    纳兰敬晖就率先反应过来。
    在同时,他注意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联系上了他。
    仿佛从他的心底直接泛起。
    他当然也是在学海之中,留下过诗文的。虽然数量远远不能和南海书院的学子相比,但水平并不算差。只是现在,学海印并不需要他念诵自己的诗文。
    它只是以这诗文为引子,要他也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祈天表——祈求天道庇佑万民。
    纳兰敬晖虽然反应得很快,却没有立刻应和。
    毕竟他来自万花国。
    对儒门缺乏深刻的认同。
    倒是他的身边,那已经背诵过千万遍的句子,被学海印的力量激荡,回荡在山海殿的正殿之中时,其他的儒修都无法淡定了。
    本来就已经被激发的热血,被轻蔑带出的愤怒,全都化作了一种鼓荡的力量,让他们甚至有那么几分不由自主的,跟着应和起来。
    杨慕遥、叶陵……儒修们纷纷放弃了手中的事,鼓动着体内的文力,一个一个,一句一句。
    让《祈天表》从独声念诵,很快就变成了合唱!
    赵楚几人对望一眼。
    他们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是剑修。如果儒修们不愿意,他们也没法逼着他们响应。但他们是真没想到,姚三郎的话,居然会激发如此的反响!
    当第十个儒修开始开声,本来汹涌而来,似乎要将所有人撕碎,不管死了多少同伴都不肯退缩的怪虫们,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压制的力量,竟然有些举止退缩起来。
    当第十五个儒修开始发声,这些怪虫开始集体退却!
    解放了的剑修们往姚三郎看去。
    只见被举起的学海印,正灼灼发光!
    而那合诵的《祈天表》则如同惊雷一般,声音滚滚而去!
    正和怪虫厮杀的水馨,虽然没有听见《祈天表》的声音,但在第二十个儒修开始发声,本来以为将被挡住的一剑,竟然轻轻松松,将半人怪物的右手,齐肩斩下!
    半人的怪虫,发出的却不再是愤怒的嘶鸣,而是一声惊恐的惨叫!
    剩下的一手抱头,竟然就地倒下,打起了滚!
    “我没错!”
    “我们没错!”
    “我们在走自己的路!”
    “我们在开创!”
    很难说是哪个人的声音,但仿佛每一句的声音,都并不相同。怪物打着滚,身体在墙壁上撞来撞去。撞得脚下都有些震荡。
    而之前一直在敲边鼓的小白,似乎也被什么东西震慑了。
    它倒退几步,远离了战场,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匍匐在了地面,埋下头去。
    水馨扭头看看小白,又看了看怪物在仿佛在痉挛的身体,明白了什么。
    她露出一个笑容。
    本来,她希望的只是赵楚几个将剩下的魔毯清除。
    但现在看来,那些参赛者,比她以为的,表现得更好。
    就是梅照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虽然这凝重的表情,没能在他的脸上留够两息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但他眼底浓浓的嘲讽,却终究是散去了不少。
    他冷嗤了一声,“到底年轻……儒修竟然自己也有被‘裹挟民意’的时候。”
    在梅照空看来,好些儒修根本就不想加入的。
    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儒修开口,不管他们各自出自什么目的,开口之后,就成了洪流的一部分,让剩下的人放弃了抵抗!
    可不管怎么说,做了就是做了。
    学海印引动了他们的力量,也是他们调动了学海印的力量……
    书山外,正干坐半空的君幼诚和林越,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山海殿虽然外表无恙,却是屏障消失,整个儿淹没在了学海之中,根本就无法看见了。但现在……山海殿居然重新发出淡淡的微光。
    那微光,将学海的海水,向外推开!
    仿佛有朗朗的读书声,随着着微光,向外传播!
    “《祈天表》。”君幼诚有些惊讶。
    林越也是如此。
    但他还没开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山海殿中,又传出了一个极度怨毒的声音,“林云瑞,你毁我天目之路!啊!”
    这怨毒至极的声音,完全将《祈天表》的声音盖过,只怕能声传全院——只看学院内那应声而起的一道道光芒,就能知道了。
    但这声音,却在一声惨叫之后,戛然而止!
    饶是如此,君幼诚和林越两人,也是面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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