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正中乃车骑将军府,此处最初是在韩馥手中以宫城搭建,为了奉刘虞为帝,但可惜宫城建了三分之一后被迫停工,原因自然是刘虞以死婉拒,最后袁绍入住冀州之后,索性降低了宫城规格自己住了进去,这邺城皇宫也就变成了将军府。

    原先宫殿后方变成了将军府内宅,东侧依旧为官署,乃冀州各大小官员办公理事之所,官署再往东为戚里,是冀州各大官吏与贵族居住地区。而在将军府西侧,则设立着粮仓,马厩以及武器库,当然还有少府内的盐铁湖泽等司,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座挂着将军府的皇宫,奈何冀州官吏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原因自然是田丰逾越二字说出之后,就被打入了牢狱。

    在气势恢宏的的将军府内,西侧红墙遮挡,绿竹掩映之所正乃议事厅。

    他已收到了长子传来的最新青州战况,文丑败了,生死未知,他当即下令长子撤出青州,并要求他每日都要向冀州派出斥候传信,可是自从昨日收到他开始渡过黄河之后就再也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这样他一颗心始终悬着,不祥的预感更是萦绕在心间。

    刘澜,当年袁绍还是与大将军何进初见此人,那时对他的了解不过就是有些许资历,在辽东数败胡虏的一员战将,将兵中才,那时的大将军正缺似他这样的将领,所以放低姿态邀其入将军府,却不想被他拒绝,那时候就觉得此子鼠目寸光,难成大器,可不曾想此人如今成长的不得了,早已不是当初他可有轻易就捏死的小蚂蚁。

    而且此人不仅有将兵中才,更有将将大才,手下之将无不是当世名将,可在他手中却能够如臂指使,反观自己,一个麴义已经让他头大,如果再来几个,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欣赏曹孟德的,虽然他对敌的时候手段有些阴损,但在识人之上却着实有些眼光,不管是当初在雒阳还是后来在酸枣,他始终都建议自己与他做朋友,当时出于各种原因,袁绍没做出这等事情来,可事实证明了曹操的远见,似刘澜这等人,做朋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做敌人,一连的结果已经说明,大大的不幸。

    洛水之畔,刘澜杀得冀州军没有追击的勇气,邺城之前,天使目睹他签下那耻辱的合约,这屈辱的一幕,连天使都心有余悸看不过去,更何况是他这位当局者,虽然他励精图治,最终成功收回了河间、渤海二郡,可他却知道那是因为公孙瓒身边少了刘澜。

    与公孙瓒交锋,他在兵力多于公孙瓒十余万人时有十成胜算,就算军力相当亦有八成胜算,可是一旦有刘澜在身边,胜负那就在五五分,而且这还是要在冀州交战,所有因素都对他有利的前提下,如果是以现在的情况,交战场换做幽州,战场以外的因素对公孙瓒更有利的前提之下他几乎毫无胜算,只此一点,便足以证明刘澜的可怕之处。

    当然现在袁绍的军力,远不是公孙瓒与刘澜两人可比,他可以用绝对的优势来碾压二人,但却无法对付联合起来的二人,所以在得知青州战败的消息之后,袁绍才会命令长子撤出临淄,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应付双线,而当初之所以会出兵青州,完全是与田丰怄气,再加上当时刘澜服软,所以他估计就算自己出兵刘澜也不敢斗胆来助田楷,可现实告诉他,刘澜的服软更多是象征意义的,要不然写那封信的就不会是陈登与糜竺而是刘澜自己了。

    现在袁绍的主要目标只有公孙瓒这北方巨枭,收拾他之后,才是刘澜,那时候,我与你再痛快一战。

    一想到此,袁绍就有些期待,甚至是神往,可是偏西的日天却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是真等急了,按理说,长子袁谭的消息应该在夜食前就能送抵邺城,可如今一席丰盛的夜食酒菜早已微凉,下首被他留下来一起用餐的许沮授默默审视着手中青铜酒樽上面刻画的飞鸟,栩栩如生,如一只活物就要从樽面腾空,而另一边郭图则与老友辛毗窃窃私语。

    看了眼下首几人,沉不住气的袁绍终于开口了,问沮授道:“你说都这么晚了,显思派来的报信人再慢也该来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显思他在青州出现了什么意外?”

    建议袁绍下令袁谭****往邺城送消息的正是沮授,而他此刻也正是苦苦思索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听得袁绍发问,便沉吟道,“昨日显思公子传来的信息说大军准备渡河,按着从青州到邺城的时间来算,最早也应该是三日之前,也就是说,现在显思公子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平原县,可是……今日却突然失去了长公子的消息,除非是信使发生了意外,不然的话就是显思公子那边发生了情况,让他连报平安的信都无法传达。”

    沮授迟疑着起身:“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沿着官道找找看有没有信使,是不是因为什么意外耽搁了行程。”

    听到此话,郭图、辛毗停止了低声说话,坐得比直,抬头瞧着袁绍。两人之前低声交流,就是猜测是不是袁谭被刘澜在黄河边给截击了,也正因为这些低声交流的话被袁绍听到,所以袁绍才有此一问,这时候听沮授如此说,两人立时前后说道:“主公,昨日公子来信大军正在渡河,以刘澜所部的速度绝不可能那么快就从剧县追到黄河边。”

    “是啊主公。”辛毗站了起来,道:“公则所言不错,主公不妨耐心等待片刻,也许信使此刻正在路上也未可知。”

    袁绍看了眼两人,转向了沮授,后者与他目光在空中图一相遇,便连忙道:“主公,我这就派人沿着官道顺着平原的方向找找看。”

    “好,好。”让如今如坐针毡的袁绍再等下去那还不急死他,当即下令,道:“你现在就去办,对了,告诉城门校尉今晚城门晚关一个时辰,还有一但有从青州来的信使,不管多晚,都将他放入城来,带其直来见我。”

    “诺!”

    沮授下去处理寻找信使一事,郭图与辛毗则有些觉得此事小题大做,可这时节想劝袁绍无须如此兴师动众又绝不可能,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折腾折腾也许心里舒坦一些。

    正在这时,亲兵走了进来,垂手回道:“禀将军,府外虎贲中郎将王越送拜帖求见!”

    “不见!”正想着心事的袁绍当即没好气的说,可话一出口,回过味来的他突然咦了一声,将手一罢,召回了亲兵,同时转向下首的郭图辛毗二人:“王越怎么会到冀州来了?”

    “此事只怕另有内情。”郭图转脸对袁绍说道:“此人乃天子近臣,可就某所知其人与刘澜私交甚笃,此时前来,却不知是为关中之事而来还是为了青州之事而来。”

    “让他来议事厅。”袁绍对着亲兵说道。待亲兵离去之后,才冷笑着说:“不管他是为了关中还是青州之事,先看看他说些什么!”

    一袭白衫,腰佩长剑的王越风度翩翩步入堂中,拱手微笑着给袁绍施了一礼,又对郭图辛毗两人作了一个四方揖,就这礼之一字上,似他这般武人还真是少见,堂内二人立时对他这样的武夫改观了不少,最少他并不是一位粗鄙少文不识礼仪的莽夫。

    只听见完礼的王越站在堂中朗声,说道:“袁将军,在下虎贲王越,此番前来,乃有一公一私两件事面禀您。”

    袁绍和王越并没有多少交集,似他这等武人袁绍根本就看不上,但看不上归看不上,袁绍却也与他喝过那么一次小酒,那还是因为曹操的缘故,所以才在凤来楼与他有过一番相处,但也只是点到即止,席间也并没有深入交谈,他此刻徒然造访,八成是因为关中的事情,就他了解到的情况,天子好像已经从李傕手中逃了出来,急需在关东找一地方落脚,不过袁绍对此却并不太感冒。

    如果是正常情况之下,袁绍必然不会见他,可一想到此人与刘澜的关系,也许除了关中的事情还有青州的事也不一定,与其这样,倒不如看看他此行的目的,如果所料不错,那就看看刘澜的条件是什么,不管是被俘的文丑还是那些冀州军,如果能通过王越索要回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原本因为担忧儿子安全的袁绍眼中充满了忧虑、焦急、惶惑和不安,可是当王越出现的一刻,这些情绪都在瞬间消失不见,此刻面上显得无比平静,不管如何,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真想隐藏内心还当真不会有人能猜测出他此刻的想法,淡淡一笑道:“却不知王虎贲是从哪来,徐州?还是长安,这一公一私却不知又是甚么事?”

    王越上一次见袁绍还是当初在雒阳,距今已有五六年,今日再见他,发现他的变化太大了,首先要比之五六年前‘富态’许多,是他见过仅次于董卓的一位胖子,当相比五六年前,袁绍黝黑了许多,那时候的袁绍如果更像是公子哥而不是朝廷官吏的话,此刻则更像是一位久经官场的官吏,少了点纨绔气息,多了点潇洒自如的神态,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掌一直紧紧攥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淡定从容,可这一细小表现却暴露了他内心之中的严重不安,但这份不安应该不是因为他,而是其他的事情,原本他王越也是受人之托,现在看来,他刻意说一公一私,成功试探出了他的态度,看来今日并非是他为刘澜牵线,而是沾了他的光了。

    王越心中苦笑一声没有正面答话,反而看向了另一边的郭图和辛毗,袁绍立即明白他是有所顾虑,便说,道:“他们都是我在冀州极为仰仗的心腹重臣,你有话尽管讲,无须担心。”

    “天子以逃出长安,某此行来冀,是替天子传书,令车骑将军出兵迎天子车驾入冀!”

    袁绍额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果然是为了这事,不过袁绍对接天子入冀州打从心底不那么热心,如今汉室衰微已久,万难振兴,而且如今天下英雄各据州郡,士众动以万计,此时正是能者居之之际,这个时候的他更应该尽快将北方平定,然后挥师南下,逐鹿中原,而不死把天子迎到自己身边,那时动不动都得上表请示,他又如何能向四周快速发展势力,不仅限制了发展,更因为要服从天子的命令失去原有的权力,如果不服从,那就是抗拒诏命,这样的罪名他可担不起,微笑,道:“王虎贲,如今我军正与公孙瓒交战在幽州,短时间内很难派兵,当然我会尽快找臣僚商议此事,一旦议成,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王虎贲。”

    “那好,既然如此,那某就告辞了!”王越说着就要转身离去,不想袁绍刚要叫住他,甚明主公心意的郭图已经抢先一步,替袁绍把他喊停,不可耐的说:“方才王虎贲言一公一私,如今将公事说完了,为何不说私事就要离开?”

    “公事既然说完,再说私事也无关紧要了。”

    “怎么会!”

    王越算是看明白了,关东诸侯与关西诸侯完全就是两样,一边是抢着夺天子,一边是都认为天子是烫手山芋没有一人敢接受,心灰意懒,冷冷说道:“好。”

    这一声声音虽低,可因为心灰意冷,自觉不自觉的带着怒气,好之一字一出口,那中气立时震得议事厅内“嗡鸣”之声不绝,好似有人在厅内敲响了战鼓,如闻了春雷一般,一时之间,厅内三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可真正让三人再难以镇定的却是他接下来的那番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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