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很多人对汉室都不保任何希望了,可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对汉室依然报着希望,这样的希望就算是在五胡乱华的时期依然由出现,打着恢复汉室的旗号,四百年的王朝,没人想看到它坍塌,而在这些人中,就包括郑玄自己。

    他并不愿多谈儿子郑小同的事情,是否能在刘澜帐下出仕也并不是太过关心,毕竟以他对经学的成就,如果愿意皓首穷经,也会成为一代名儒,只不过在他看来,如今的天下,我们儒生必须挺身而出,而他之所以会亲自送郑小同来秣陵,很大程度上是要了解如今刘澜内心的真实想法,而这是在两年前郑玄所不会担心的。

    “德安,你要老实的告诉我,你打算和袁氏一样吗?”

    德安这个字号乃天子所赐,为他所该,而德然则是刘澜最早在所用,而通过对刘澜字号的称呼,就可以看出一个人对汉室的看法,尊汉者称呼他为德安,而一些莫名两可者则依然称呼德然,从这些刘澜就可以判断帐下每一个人的内心想法,而郑玄刘澜一直以来就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虽然他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直接说出造反二字。

    刘澜摇了摇头:“我从未考虑过造反,就算当年在辽东起势前往讨董时我与帐下将官所说的那样,我刘澜尊汉不尊董,我始终都是支持汉室的,可是如果有一天,汉室亡了,天下英雄共逐之时,那我一定会是其中一人。”

    刘澜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可以说郑玄说袁氏等同于说出造反,是有所保留,那么刘澜可可就没有任何保留了,可以说将自己的心声都吐露了出来,也许曾经的刘澜对此还会有些遮遮掩掩,但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用考虑那么多了,现在的刘澜已经不是当年的刘澜,那个羽翼未丰的小郡守,坐拥二州三郡,带甲十万,人口近近百万,他有资格暴露自己的野心,当然也不是说毫无底线的直接去造反,在如今的天下大势面前,谁做这个出头鸟,谁就会被群起攻之,虽然现在的刘澜就已经面对这个情况了,可是袁术的下场他可不想过早尝试,这个年代,虽然汉室风雨飘摇,可他的人望却在,谁先反汉,谁先称帝,谁将成为天下共敌,所以刘澜在言谈之中透露出了一个很大的信息,那就是汉室亡了,天下英雄共逐之时,他会与天下群雄共逐。

    刘澜表达出了野心,但同样也表达了自己对汉室的态度,汉室不亡,他就势必会尊汉,其实这也是刘澜始终要面对的抉择,郑玄现在不问迟早也会有其他人会问,所以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可如果大汉不亡呢?”并非是刘澜表述的不清楚,而这本身就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郑玄要从他口中得到准确答案.

    “那就保持现状,自立而不反汉。”刘澜的回答让老寿星微微一叹,他明白,他是要做一方诸侯,不会放下手中权力的,而让他放下也很不现实,而更为关键的一点是,所谓的自立而不反汉,透露出来他和曹操是不可能同流的。

    所以他自立而不反汉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尊刘而不尊曹,反曹而不反汉,也就是说天子之令他会听从,但假以天子之令而其实是曹操背后的旨意,那抱歉他不会同意,郑玄微微一叹:“大汉还有希望,天子英明,而曹操也透露出来他的潜质,日后在他的带领下必可中兴汉室,郑玄其实是无比希望他能够与曹操通力合作去做大汉朝的中兴名臣,不希望再见到两人之间的争锋,如果他二人能够最终合作,共扶汉室,扫平域内之后推行仁政,轻徭薄役,与民休息,行外王之道,那么大汉朝就必然可以由衰达兴。

    外王之道,虽然是道家之说,可是在百战之后,道家的外王之道无疑是最合理的治国之策,不论是高祖时期还是光武时期,外王之道起到了巨大作用,如此,只需十年生聚,那么大汉朝就可以恢复曾经的荣光。

    这是郑玄心中最希望见到的局面,也是他目前能想到大汉朝由衰转胜的唯一机会,但不得不说,儒生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太理想化了,忽略了人性,而人性又是一个人立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谈刘澜根本不可能与曹操联合,就算联合,现实当中太多问题也会使二人最终走向分裂,就像李傕与郭汜二人一样,曾经是多么好的两兄弟,可最后却闹到刀兵相向,这就是人性、人心的复杂一面。

    而且权利的诱惑太大了,后世有位女大人物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诱惑也只是最初让人沉迷,而只有权利才让人始终欲罢不能,在权力的诱惑下,他和曹操必然会产生分歧与矛盾,最后从联合到破裂。

    更何况有的时候这样的矛盾并非是本人所想,而是你的身份到了那里的身不由己,还有那些跟着你一同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都说人有三大梦,帝王梦、将相梦、大侠梦,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你拼命,还不是要实现那遥不可及的从龙之梦?

    更何况以曹操的手腕,就算他选择联合,那也一定是属于依附,曹操可能将手中的权利拿出来与人平分?他帐下可能愿意去分那几个位置吗?

    所以这完全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郑玄还是太理想化了,毕竟他最大也就做了个‘乡长’,对于权利的滋味体会到的并不多,如果他曾经做到了三公之位,恐怕他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所以说老人家这番话让人觉得可笑,甚至是像小孩子一样天真。

    甚至他居然去指望曹操,这个县长看上去却又几分中兴名臣样子的曹操,会在未来几十年间,随着权利的变化而野心逐渐膨胀,最终由其子取代汉室,汉室之亡,亡在曹氏,亡在董卓之祸,忘在黄巾之乱,忘在党锢,这一切早已注定,若非宦官外戚始终支持着大汉朝,大汉早在灵帝朝甚至更早的安帝朝就亡了,而如今宦官外戚皆亡,大汉朝也就几乎等同于灭亡了,世家起不到宦官外戚的作用,而指望世家的大汉朝,被证明只会死得更快。

    这一刻,刘澜感到无奈甚至是失误,老头确实是一位好的大儒,但他的却太不适合产于到政治之中了,这是让他有些失望的原因,也证明了书生道理懂的虽然多,但未必能够治理好国家,因为古今的读书人,骨子里都太过于理想化了,为了理想而坚持不懈,却少了股决断的狠辣,这让刘澜想到了一个人,一句话,纸上谈兵的赵括,不管历史上此人到底是否如记载的那么愚蠢,但最少证明了郑玄治经绝对天下第一,但掺和到政治力,他不比蔡邕聪明多少,所以此行郑玄到袁绍处,他真的很为此行担忧。

    他有预感,以郑玄这种人的性格,绝对会出现意外,就像当年蔡邕傻不拉几的去祭拜被弃市的董卓那样招来杀身之祸。

    刘澜还在努力着,就像当年努力着接蔡邕到辽东那样,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就好像蠢如蔡邕拒绝他,愚如赵忠这样深明世故的人也同样拒绝了他的好意,不是他们不知道危险,而是他们无法退避。

    你可以说着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也可以说这是不审时度势。

    对这两位他向来敬重的老人,他不好评判,但就最后的结果来看,他们的牺牲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郑玄的结果也会与他们一样,刘澜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但他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虽然他很需要郑玄这样的大家在他的治下教学,但他并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望。

    老人家选择这条路,也是知晓自己身体支持不了不久,所以才抱着必死之心北上,更何况老人家已经留下了火种,郑学会正火苗变成燎原大火,这股火势势必会烧遍整个天下,没有人能够阻止,郑大家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所以他能够安心离开了。

    两人其实都有着对彼此的失望,但两人都将自己的失望之情埋藏在了心底,最少在这最后离别的时刻,不想破坏二人之间曾经的美好,那时的二人相谈甚欢,俨然一副忘年交的样子,可是当年的郑玄没有变,现在的刘澜却变了,现在的他,心中的野心不会同在沛县时一样,不同与新昌时那样,不同与卢龙塞那样!

    沛县那时的刘澜一心入徐州,新昌时的刘澜一心占辽东,而卢龙塞时的刘澜,一心抵御东胡入侵,而现在,刘澜已经从一郡、一州将眼光放到了整个天下,这就是一个人的野心,得陇望蜀也好,设立更高目标也罢,郑玄与刘澜之间出现了分歧,这在数年前,是绝不会想到的。

    但有一点,两人又保持着一致性,虽然刘澜如曹操那样举行招贤是他所支持的,但在郑玄看来,乡举里选才是正途,而在他这样的儒生看来,乡举里选被破坏,也是大汉朝衰败的缘由,他必须要改变只有如此才能收获人心,而当今天下,谁赢得了读书人之心,也就等于赢得了世家之心,便等于赢得了人心。

    刘澜点了点头,这个建议他自然会接受,当然,他要先颁布的取材法令却不是改良版的乡举里选,而是科举,当然科举只是目的,迟早他会再次用乡举里选来取代科举,可他没有说,如果说出科举之制的话,那老先生一定要吹胡子瞪眼。

    恐怕老人家会立即转身走人,至此之后两人绝不可能再坐在一起,以利趋势,大坏人格,这是要彻底灭儒家,原本今古文已经利禄薰心了,如果再出现科举制度,那他不敢想象未来的郑学学子会变成什么样。

    这何止是杀儒,简直就是将比当年秦始皇坑儒更狠的手段,简直就是杀儒,这般蓄养出来的读书人,完全脱离人性,一心求仕,让这样的人做了官,天下会是什么样子,他不用等到那天,也能够想到。

    “老先生放心吧,乡举里选,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用一天,不过就像您说的那样,乡举里选必须改革,而我的设想,是将这样的权利从郡守县令的手中拿下,将举官制度该交由百姓,由他们来投选。”

    “这……”

    饶是郑玄乃当今天下第一鸿儒,听到将选官交给百姓还是愣了下,但不得不说,刘澜这个办法,却是能极大的遏制父盗子名,兄窃弟誉,骨肉相诒,朋友相诈的情况,毕竟他们是什么情况,没有乡民更了解了,而由他们来自己选出来治理他们的主官也一定是他们所信服的那一个。

    但是需要实践,郑玄不敢保证如此选材就一定能够成功,但是他却清楚,这样的选择制度绝对会被世家所抵触,从而失去世家的支持,这一点刘澜相比已经考虑过了,当然如果刘澜能够说服他们,很可能会发生贿选的情况,就如同如今的察举制度,弄虚作假。

    但这些刘澜其实早已经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后世村长的选举。

    在古代,治理亭里,往往重用乡绅,而在后世,尤其是民国时期,国共都在打击乡绅制度,所谓的土豪劣绅并非只有共打击,国也在打击,可最后乡绅被打击了,但在农村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是为何。

    原因就在被政府所重用之人完全没有底线,而乡绅虽坏,却还有一丝底线。

    在执行政府命令的时候,百姓之家如果负担不起,乡绅往往会自掏腰包,并不会逼死人,但被政府所重用之人就没有那么多负担了,为了政绩不择手段,被逼死之人多如牛毛。

    所以选举在亭里之间还真不用考虑那么多,反而是在城市之中,世家的手掌就太恐怖了,这是他需要解决的,当然监督制度也很重要,当然公检法制度,这都是日后的事情了,最少现在还不太合时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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