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所遇到的麻烦,说大不大,但说小亦不小。
    像吴山从一开始不过是劝谏于圣上,但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从而恶了他在圣上心中的印象,最后落得被免了官。
    现在林晧然处理张老太的案件存在着一定争议,若是真给林晧然打上“年轻不堪用事”的标签,给圣上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虽然事情不至于会被免官,但难免在下一次的攻击中,林晧然会被贬官外放,从正四品的知府或按察副使重新“练级”。
    林晧然自是看到这其中的种种险恶,前几天一直忙于府试,亦不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而是已经开始筹谋。
    此刻面对着吴山的好意,他的眼睛迎着吴山的目光,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小婿希望岳父大人当下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做?
    吴山等人听到这个答案,显得更加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然,您在明面上不要做什么举动,但私底下还得帮帮小婿!”林晧然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脸上显得决然地说道。
    虽然他没有十足的胜算,但人家都已经欺负到家门口,那他自然不可能怯战。最为重要的是,严党和徐党开战在即,以高耀为首的两淮商会很难过多地借助徐党的力量。
    正是如此,他现在选择迎战,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休沐日,是官员放假休息的假期,但实质是最辛苦的日子。
    他们将往日在衙门饮茶养出的精力,似乎全部在这两天释放出来,频频出没于各位大佬的宅子,编织着属于他们的关系网。
    严府门前,人来人往,一番欣欣向荣的场面。
    随着吴山被勒令闲坐,礼部左侍郎严讷毅然成为新一任礼部尚书的最大热门人选,甚至接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除严嵩和徐阶外,严讷是青词写得最好的四位高手之一。袁炜顺利入阁,郭朴出任天官,自然不可能再跟他相竞争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唯一的变数是吏部左侍郎的李春芳。只是李春芳刚刚出任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职,且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资历尚浅,远不如严讷更有资格。
    正是如此,那些擅于趋炎附势的京城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蝗虫般,纷纷前往严府拜访,打算巴结这一位官场的新贵。
    跟着原礼部尚书吴山不同,严讷的青词写得很好,深得圣上的器重。这礼部尚书只是一个跳板,不出两年定然能够入阁拜相,成为本朝高高在上的阁老。
    从六部衙门的大小官员,再到一些刚巧在京城的封疆大吏,还有很多的亲朋好友,纷纷在这两天登门,大有将门槛踩碎的势头。
    严讷是南直隶苏州人,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从庶吉士一步步升至礼部左侍郎,当下马上接任礼部尚书在即,官途无疑算很是顺畅。
    他的性子跟着同乡徐阶有着几分相似,都是一个显得很随和的人,却不论官大官小,对每个前来拜访的官员都尽力以礼相待。
    又是送走了一批官员,严讷的脸上的笑容消失,明显浮起了几分疲态。
    “爹,请用茶!”
    严讷的儿子严澄生得白净,五官有着南方人的秀气,虽然说不上多英俊,但却跟丑字无疑,很是乖巧地端来了茶水道。
    他跟着很多高级官员的子女般,因官萌到国子监读书。虽然在最初的时候,他是想要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但在去年南直隶的乡试败北,让他不得不面对赤裸裸的现实。
    天下的士子何其多,而他偏偏还得从南直隶争得举人功名,以后更是跟天下的士子争夺那进士功名,这条路实在太过于艰难。
    亦是如此,他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转而想要官萌入仕。
    严讷接过茶盏,用茶壶轻泼着茶水,然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整个人宛如久旱逢甘雨般,忍不住舒坦地吐了一口浊气。
    “爹,咱们家这两天当真风光,九卿都来了好几位呢!”严澄亦是帮着忙里忙外的,但脸上不见病态,显得精神抖擞地道。
    严讷突然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抬头望向了严澄。严澄正是兴高采烈,但发现老爹正是板着脸,脸上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严讷将茶盏放下,突然正色地望着儿子道:“为父而立之年便金榜题名,位居二甲第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然时人多冷眼嘲讽,你可知何故?”
    严澄是一个孝子,更是一直以父亲而自豪。却是第一次知晓父亲有着如此坎坷的经历,心中的喜悦当即被冲散大半,显得感同身受地询问道:“孩子不知,请父亲赐教。”
    年仅三十岁便已经金榜题名,还是以庶吉士入翰林院,这是何等的潜力,但竟然还被人瞧不起,却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严讷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欣慰,却是伸出食指指着脸道:“此乃皆因你爹生得这一脸麻子,故而众人皆知为父难成气候。岂不料,圣上信道教、好青词,为父殚精竭虑,以青词事圣上,方有今日之荣焉。”
    在当下的大明朝,从来都不是能臣居相,而是贤臣居相。对于一个人的相貌更是极为看重,而严讷这一脸麻子,已然成为一个极大的阻碍。
    如果不是遇上了信奉道教的嘉靖帝,一个喜欢青词大臣的皇上,那严讷恐怕早已经外调,根本不可能有升迁礼部尚书之日。
    “圣上圣明!”严澄心里暗暗吃惊,由衷地感慨道。
    严讷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望着儿子认真地告诫道:“今日来咱家祝贺之人中,实则有昔日讥笑为父之人!故而,当下能跟你称兄道弟之人,他日若是咱们严家蒙难,他们亦会讥笑于严家,讥笑你爹这满脸的麻子。”说到最后,又是指了指那清晰可见的麻子。
    “儿子谨听爹爹教诲!”严澄猛然醒悟,收起了那份因父亲即将高升而狂傲的心,认认真真地朝着严讷施了一个长礼道。
    正是这时,管家进行禀告道:“大仆寺少卿徐璠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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