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美妙的音符在殿中响起,旋即这个八音盒被宫人送至裕王的案上。
    大明的官员都是如此惊讶,那些南洋的使臣自然更加震惊。他们本以为一路的见闻足够震撼,但看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亦是被那个物件牢牢地吸引住眼球。
    由于国情不同,大明的制造业偏向于纺织、农具和交通工具等,服务的对象多是普通大众,反观西方的制造业更多是服务于贵族或是刚刚兴起的航海探险事业。
    或许正是基于对未知的探索精神,亦或者是要讨好于贵族阶层,弹簧和发条的技术相继出现。正是基于弹簧和发条的诞生,从而奠定了西方的机械业基础。
    到了如今,西方制造业不仅推动了热武器的发展,而且诞生了新兴的钟表业,更是出现了这一种神奇的音乐盒等产品。
    裕王虽然对音乐不甚感兴趣,但看着这神奇的物件竟然能自行发出美妙的音符,亦是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神奇的八音盒,脸上浮起了震惊的表情。
    他虽然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佛郎机人,但总体的印象还是野蛮和落后。只是看着案上这个神奇的物件,让他感到佛郎机人并不像是南边或北边的蛮人,而是拥有着神奇创造力的人。
    加斯帕将裕王的反应看在眼里,颇为得意地拱手道:“此八音盒是我葡萄牙匠人精心打造,今外臣献给殿下,还请殿下笑纳!”
    礼物的轻与重,除了一昧的昂贵之外,更是讲究一个稀奇。
    昔日宣纸刚刚出现之时,便出现了“江东纸贵”的盛景,当时的宋代诗人王令写道:“有钱莫买金,多买江东纸。江东纸白如春云,独君诗华宜相亲。”。
    虽然这个小小的八音盒并非金银之物,但它能够自主发声,在大明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个,故而这可谓是一份重礼了。
    裕王的眼睛被这个八音盒牢牢地吸引,又是朝着林晧然望了一眼,这才对着加斯帕回应道:“呵呵……如此的话,本王便是却之不恭了!”
    加斯帕看到这份礼物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仿佛看到了天主普照这个国度的曙光般,亦是忍着兴奋地退回座位之中。
    随着加斯帕退了下去,南洋的其他使臣纷纷出列进行献礼。
    苏禄国的南王送上了一串大珍珠,八打雁部落的拉坎杜拉送了一颗血红的宝石,宿雾岛最大部落的酋长拉杜哈尔则是送了一个大犀牛角等。
    不得不说,南洋东边岛屿的部落首领其实普遍很穷。他们连最基本的农业基础都没有,而能够拿出手的东西,则是当地的珍宝或者是大型动物身上的物件。
    对此,大明这些官员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能猜到他们会送上什么样的礼物。在感到一阵天朝上国优越感的同时,亦是鄙夷这帮南洋的土鳖。
    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明朝历来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这亦是为何刘大夏烧宝船图纸的原因。
    在朝贡贸易中,大明历来做的都是一个亏本的买卖。不管南洋的藩国使臣送了多少贡品,大明总是要高出对方两三倍的价值进行回礼,而贡品往往又收入皇宫,花费则是出自于国库。
    现在这些南洋使臣给予裕王送礼,裕王自然同样需要进行回礼了,只是秉承着大明的光荣传统,还不好占这些南洋使臣的便宜。
    只是裕王的经济实力比景王还不如,他虽然同样被封为藩王,但却没有任何封地,收入全部来自于亲王禄米和赏赐。
    受到朝廷财政的拖累,裕王的禄王一度被严嵩父子克扣,而来自于皇上的赏赐几乎等于无,而诺大的王府却是一个庞大的开支,手头可谓是捉襟见肘。
    若是编制一个大明亲王财富倒数排名榜,裕王必然高居前列。
    不过这个事情早有了安排,林晧然为裕王解了困,早已经替裕王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且准备了礼物。堂堂的储君如果拿不出回手礼,确实是有失大明的大国风范。
    林晧然发现裕王望向自己,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裕王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对着在场的南洋使臣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本王亦是为诸位使臣准备了一份礼物!”
    加斯帕等人听到有礼物回赠,亦是生起了好奇之心。
    他们到京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对京城的形势早已经打听清楚,特别得知要前来裕王府面见裕王,更是要了解裕王的情况。
    虽然他们知道这位裕王算是无名有实的储君,已然是大明未来的皇帝,但他现在的手里并没有实权,心知回赠的礼物断然不会太贵重。
    正是如此,苏禄国的南王只是送了一串比较普通的大珍珠项链,只希望不要“赔”得太严重。
    话音刚落,一个个宫女手捧着精美的盒子走上殿来,将盒子纷纷轻放到各个使臣的案上。
    拉坎杜拉等人则是好奇地打开了精美的盒子,当看到盒子中金光闪闪的东西之时,却是有人脱口而出地道:“此物当真是巧夺天工啊!”
    加斯帕和西蒙亦是打开了精美的盒子,只是看到盒子的东西之时,却是神色复杂地抬头望向对面端坐着的林晧然。
    林晧然注意到对面二人投过来的目光,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只是官场早已经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却是笑而不语。
    何宾等官员看到南洋使臣脸色的异样,却是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裕王却是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得到后者的点头后,这才认真地说道:“这是我大明的珠江怀表!此物其实是计时器,能够掌握一日的时辰,今本王便赠予诸位!”
    珠江怀表?
    何宾等官员听到这个古怪的名称,脸上不由得更加的困惑的模样,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林晧然仍是笑而不语。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法。
    正德年间,时任广东按察使的汪鋐见识了葡萄牙人火炮的惊人威力,当即秘密学习并仿造了佛朗机火炮,从而击败了葡萄牙人。
    回京担任刑部右侍郎后,汪鋐三次上疏嘉靖帝,推荐朝廷推广佛朗机铳及蜈蚣船。为了证实佛朗机铳凶猛,汪鋐令何儒、杨三等带着原先获得的佛朗机铳进京实验,从而推动了大明火器的发展。
    汪鋐都知道要剽窃葡萄牙人的技术,林晧然自是不会迂腐。
    联合商团现在有资本和人才,特别早在他出任雷州知府便成立了雷州工匠院。在看到葡萄牙人弄出的钟表后,林晧然当时便想要对这个腐朽的王朝做出一些改变,亦是让雷州工匠院秘密进行仿造。
    论到技术型人才,葡萄牙自然无法跟着大明相比。现在联合商团有了弹簧和发条的关键技术,哪怕是依瓢画葫芦,亦是能够造出属于大明自己的钟表。
    正是在资金和技术人员的不断攻关之下,虽然期间不免受到挫折,但最终雷州工匠院还是攻克了钟表的技术,并且打造了一个珠江钟表生产作坊,形成了一条珠江钟表的产业链。
    由于怀表针对的是大明高端消费人群,珠江钟表作坊却是采用了金银贵金属,怀表的背部则是珠江字样和牡丹花纹,各处还添加一些细纹,令到珠江怀表如同一件艺术品般。
    现如今,林晧然借着这个难得的契机,既能帮着裕王解了回礼的难题,又借此机推广了珠江怀表,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事。
    加斯帕、加莱内尔和西蒙三人颇为复杂地望向了林晧然,这怀表原本是他们漂洋过海带到大明的商品,是他们攻坚的一个利器,但现在却给这个人仿造了。
    虽然这珠江怀表的精确度不及他们葡萄牙的怀表,但珠江怀表却进行了本土化,更是采用金银重金属制造,吸引力已然在他们的怀表之上。
    完全可以想象,随着这珠江怀表的横空出世,大明的钟表市场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了,甚至这珠江怀表没准还是青出于蓝,从而销回欧洲大陆。
    “如此珍重的东西,小臣岂敢接受,还请殿下收回!”
    “不错,此乃金银之物,还有如此神效,小臣万莫不敢收下!”
    “此物小臣在广东有幸一见,比之尚不如却已要价千两,此物必定更贵重,请殿下收回!”
    ……
    拉坎杜拉等人取出盒中的金怀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却是突然纷纷离开坐席,仿佛是早已经约好一般,朝着裕王行跪礼并进行推辞道。
    裕王看到这帮南洋使臣如此的反应,心里当真如同吃蜜般,却是求助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先是对着裕王轻轻地摇头,旋即对着这帮南洋使臣朗声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裕王以重礼侍贵使,乃殿下想跟贵国永结同好之意,诸位还是不要推辞了!”
    “小臣却之不恭,愿两国能永结同好!”拉坎杜拉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纷纷进行感激地齐声道。
    裕王看着大家如此喜欢这个回礼,且这礼物为他争足了面子,心里亦是颇为得意地笑道:“呵呵……诸使喜欢便好!”
    这一场见面会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加斯帕等人被马车送回了会同馆。
    裕王看着加斯帕等人离开,脸上的红潮没有退去。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参与朝中大事,令到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当然,他心里亦是明白,今日能够取得如此重大的成果,则是多得了林晧然的相助。
    裕王正站在殿前,看着最后一名使臣离开,则是对着林晧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今日能够如此顺利,还多亏林大人了!”
    林晧然心里则是佩服高拱,当真是将裕王打造成了圣君,便是给旁边的何宾一个眼色,微笑着说道:“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珠江钟表的掌柜亦是给殿下准备了五个珠江怀表,亦请殿下笑纳!”
    “呵呵……那本王便是却之不恭了!”裕王心里已经将林晧然当成自己人,当即便是拱手道。
    林晧然却是有着另一个计划,却是取出一份手书道:“殿下,下官这些时日跟南洋使臣往来亦是商讨了一些事情,还请殿下过目!”
    裕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警惕,显得不好意思地望向林晧然询问道:“林大人,不知何事?”
    何宾却是站在旁边,便是好奇地伸长了耳朵,想要知道林晧然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微微一笑地道:“裕王私下一看便知!如果殿下以为尚可,转呈给皇上便是;若以为不妥,那就付之一炬即可!”
    “好!”裕王则是答应下来道。
    “殿下,下官先后告辞!”林晧然朝着裕王施礼,便是带着何宾离开这里。
    林晧然到了裕王府,在等候马车的时候,便见到一个宫人急匆匆地奔向别外。对于这位宫人的去处,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裕王从皇宫搬出来立府后,高拱便成为了裕王第一任老师,足足九年的师生相处,令到裕王对高拱极为信任和尊重。
    哪怕高拱现在已经离开了王府,成为了大常寺卿兼掌国子监事,每当遇到什么大事,裕王都是要先行询问过高拱。
    正是这一份浓厚的师生情,令到高拱在裕王继承大统之时,拥有了跟徐阶叫板的资本。若不是徐阶不是省油的灯,怕是都没有张居正什么事了。
    林晧然对裕王此举早已经在意料之中,倒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却是登上马车返回了礼部衙门。
    在处理这一件事后,另一件事亦是随之来临。
    四月十九日,这是廷推宁夏巡抚的日子。
    廷推的制度起源于成化年间,这得益于弘治帝的宽仁,将朝廷重臣和封疆大吏的人事任命权很大程度地给予了在京的大僚。
    只是到了本朝,这项制度遭到了刚愎自用的嘉靖帝破坏,幸得贤相徐阶跟奸相严嵩不同,已然是将巡抚等官员的任命使又归为廷推。
    为了更好地推动选举的公正性,在确定廷推日子和邀请有资格参加廷推的大僚的时候,亦会将相关的候选人履历以揭帖的形式送出去。
    在人选中,除了通政司右通议张伟外,毅然还有河南右布政司王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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