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大运河,南起杭州,北至通州,全长一千多米,世界上最长的运河。
    这条工程浩大的运河,源于运送军队的军事需要,后来隋王朝为了加强统治才正式修建这条运河,如今成为大明漕运最重要渠道。
    每年从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河南和山东六省征得漕粮,高峰时达到六百七十四万石,如今约有二百万石。
    漕粮通过这条大运河北上,通过漕运军运送至京城,满足京城宫廷、宗人府、文武百官和军队的需求,亦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之一。
    船队在进入运河水道后,向北航行。
    仅一天一夜便到了“姑苏城外寒山寺”的苏州城,过数日又进入了南直隶地界,并经过了“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城。
    只是船队一直都没有停留,选择继续北上。贡船的威势摆在这里,一路可谓是畅行无阻,而且吃用住宿都极好。
    经徐渭的提醒,在船过淮安的时候,林晧然才知道这里便是漕运总兵府和漕运总督府的驻地,亦是数万漕运兵的总司令所有地。
    文尊武卑,这是时代的写照。漕运总督的地位远在漕运总兵之上,故而这数万漕兵的实际领导人是漕运总督,权柄相当之大。
    每年经手着二百万石粮食,折换成白银大概一百四十万两,这漕运总督衙门的油水可想而知,故而很多官吏都想挤进这一个衙门。
    徐渭是一个百事通,特别还做过吴宗宪的幕僚,故而对朝廷的政务极为熟悉。而他偏偏还是一个愤青,让林晧然的耳朵长茧的同时,亦知道了漕运的很多弊病。
    譬如漕运之弊,譬如漕兵之苦,又譬如官府之贪。
    官府之贪,这是肯定的,按着大明朝如今的官场风气,还真没有几个衙门贪的。只是得益于徐渭的控诉,林晧然才知道漕兵确实过得很苦逼。
    他们没有屯田,故而靠的是军饷过日子,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谋生手段。
    只是在开拔之初,他们需要漕院的证明,又得到州县领取粮书,这些都需要银两打点。
    除此之外,在这条大运河上有不少“收费站”——河闸。
    这条大运河设下了很多的河闸,设不入流的闸官一名,闸夫三十名。船只要通过河闸,则需要给钱,美曰“给水钱”。
    林晧然初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叫“给水钱”,当他所乘坐的官船经过一个河闸时,才发现用词很是妥当。
    官船行至闸门前,上面的用铁绞盘牵引石闸开启。待到官船进入闸道后,身后的闸门关闭,前面的闸门开启,船跟着这些水而离开。
    当然,这些不入流的闸官给他十个胆,亦是不敢跟官船讨要“给水钱”。
    或许是林晧然跟这个时代有些不一样的思维,徐渭更多的是看到了漕兵的疾苦,但他却是看到了“耗”字上面。
    为了运输这二百万石漕粮,国家投入不可谓不少。
    建设和维护这条京杭大运河,每年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役和钱财,甚至动辄要花费百万两之巨。不仅要供养着好几万的漕兵,还得投入大量的漕船。
    漕船其实是加强板的小舟,连遮挡大阳的船顶都没有。由于河道航行条件较为恶劣,所以寿命要远逊于海船,甚至二三年就得报销。
    有数据显示,运送这二百万石漕粮,单是运输的成本就高达了八成。
    像当地官府为了敛财,打着修运河的名义征用劳役的同时,进行了一场愉快的贪墨;船厂为了贪墨,漕船亦进行了偷工减料;漕兵为了自身的利益,将漕船的重要部件拆去变卖换钱。
    正是如此,林晧然觉得的漕兵疾苦在其次,这里滋养了太多的蛀虫。
    这条河其实早已经变质,倒不如直接放弃,造大船直接走海运要划算得多。不仅不需要天天造船,不需要年年拨款修运河,亦少了当地官府的层层剥削。
    当然,他这种意见是不可能给当权者采纳的,亦是不能发表的。
    如今这漕运每年少说也衍生出二三十万两的利润,怕早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得利群体,他们必然运用力量阻碍海运。
    历史早已经证明,想要动得利群体的奶酪,那简直等同于谋才害命,必然遭到他们的反扑,除非是你是最高的当权者。
    我能当权吗?
    林晧然望着渐渐远去的河闸,突然自嘲起来。他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上京赴考的小小举子,却突然如此好高骛远,不由得摇头苦笑。
    虽然这个王朝处处是脓疮,聪明且英俊的他有着很多有效的建议。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有些建议却是不能说的,如今最重要还是要金榜题名。
    “在想着什么事呢?”徐渭提着两坛酒来到了林晧然旁边,并将一坛递给了他。虽然二人年纪上有差距,但经这段时间的接触,对这个解元郎亦不敢轻视了,隐隐有相交之意。
    “金榜题名!”林晧然接过酒坛,拨开酒塞老实地说道。
    “然后呢?”徐渭认可地点了点头,然后追问道。
    “什么然后?”林晧然喝了一口酒,困惑地望着他道。
    “像我!我要杀光这些贪官污吏!”徐渭的下巴微抬,比出了一个手刀。
    “从古至今一直在杀,杀得完吗?”林晧然用袖子抹掉溢在嘴角的酒,含笑地问道。
    “杀不完亦还是要杀,这事总归是正确的!”徐渭收起手刀,执拗地说道。
    “倒是正确之举,加油!”林晧然不想打击他,便是鼓励道。
    “你呢?”徐渭喝了一口酒,好奇地望着他问道。
    林晧然抬头望着西方,那轮夕阳却仿佛要升起一般,眼睛闪过一抹忧虑,但扭头望向徐渭却道:“我什么都不想,只想要个金榜题名!”
    “好吧!”徐渭又饮了一口酒,知道这确实比什么狗屁理想要务实得多。
    船队在进入山东地界后,河闸便是多了起来,航行速度亦是慢了下来。当到达德州城的时候,船队便停了下来。
    嘉靖三十六年已然过去,时间悄然来到了嘉靖三十七年。
    这个春节,他没能跟虎妞一起过,陪在他身边的却是冯三和徐渭,三人喝酒喝了一个通宵。
    在简单地过了一个春节后,船队很快走完了最后一段路——惠通河。
    在元宵节的礼炮之后,他终于来到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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