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大姐来到解剖实验室。

    开门的还是昨晚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他眯着眼睛笑呵呵地问我:“小崽子,昨晚上睡得好吗?”

    我回以笑呵呵,道:“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好过,多谢徐老厚爱!”

    来的路上,大姐跟我讲了这老头的来历。

    他是看管实验楼的老教工,大家都叫他“徐老”。

    当年爷爷和外公在世的时候,徐老只是个小跟班,帮忙打杂的,并不接触核心机密。

    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现在只剩下徐老辈分最高、资历最深、知道的最多。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我走进门。

    一眼便看到了摆在石台上的青铜古棺。

    通体呈现一种阴冷的藏青色,上面游龙惊凤的纹理浑然天成,密密麻麻的冥文,好似烙印在岁月深处的伤疤,凄凉入魂。

    只此一眼,就让我不由自主地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虽然并没有真的出汗。

    其实昨晚我进来的时候它就摆在那里,只不过上面搭了块白布,我怎么可能想到他们会把棺材搬进实验室!

    “你不是一直想看青铜棺嘛,过去看看吧!”

    大姐朝我使个眼色。

    我站着没动,只是远远地看着,说:“我想看的是骨笛。”

    哪知这话一出,哥哥、王家兄妹、包括荀千灵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笑。

    荀千灵冷笑地哼了句:“跳梁小丑。”

    我能看出来,他们没有过分诋毁我、或者驱赶我,是因为另一半曲谱在我的手里。

    他们需要我。

    他们就算心里再怎么讨厌我,也得适当的给我一些笑脸。

    呵呵……

    当年祖辈们定下的婚约,只有洞房花烛之夜,曲谱才可合二为一。

    荀千灵一半,我一半。

    如今毁了婚约,还想要我的曲谱,痴人说梦。

    他们不遵守祖辈们的遗愿,我是必须要遵守的!

    大姐再次劝道:“东阳,你就过去看看嘛!”

    “你先给我说说,说了我再过去。”我仍站着没动,因为他们的表情太怪异,主动让我去看,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哥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让你来你偷偷跟过来,让你看你又不看,你到底想干啥?”

    “你们昨晚把我骗进尸库,现在又想骗我,当我傻吗?直接给我说不就行了!”

    我看着大姐,等待她给我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这时,徐老突然走到了青铜棺前,用他苍老的手抚摸着棺壁上的冥文图案,慢慢悠悠地说道:“小崽子,你知道骨笛的传说吗?”

    我想说,我可能知道的比你多。

    但没等我开口,他就自问自答道:

    “我研究青铜棺整整50年,查阅海量的碑文古籍,对于一些学术上无法考究的冥文,同样能够用类比的方法找到最合理的解释,比如这一排……”

    徐老摸了摸棺壁最下方的一排奇形怪状的图案,道:

    “这一排冥文虽然找不到样板可以对照,但它们的收尾走向,可以类比于更早时期的祭祀铭文,比如殷墟出土的商代青铜器上就有类似的图案,它的意思是,以鲜血祭天、以白骨祭地、以肉体祭祀那些被我们吃掉的万物生灵……”

    “你不要说了,我自己看还不行吗?”我压根听不懂他装的什么逼。

    不是我不尊老,是他的素质太低了,昨晚不光骂我还骂我爷爷,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很烦。

    我走到青铜棺前,看到棺盖那地方有裂痕,应该是他们用某种方法打开过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扣着裂缝使劲抬了一下。

    真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外表神秘又诡异的气息,似乎只是个假象,真正触摸到它、打开它的时候,我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掀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箱子。

    不过,看到的东西却让我如同在做梦。

    真的是骨笛!

    虽然没有传说中那样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可它的的确确是人骨做成的笛子。

    九根长骨,上面钻刻有音孔,看起来挺精致,是做工精细的艺术品,一点都不恐怖。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惊喜?

    意外?

    亦或是失望?

    总之,我没有那么得兴奋。

    从小就听白骨坡的传说,那种神秘感早已植根于我的基因里,如今看到了实物,内心肯定会有落差。

    徐老又开口讲道:“刚才我说到祭祀,这口青铜棺需要用人的血、肉、骨同时祭放于顶部的纹理中,内部结构自然腐化……”

    “你……”我想说,你讲的故事比电影还扯淡,很难让我相信。

    但徐老讲得很投入,很深沉地说道:“多亏了灵儿,是她贡献了自己的血、肉、骨,才让大家能够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看了眼荀千灵,她胳膊腿上都缠着绷带,不过精神很好,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大姐走过来说:“好啦,现在你看到了吧,满意了吧,传说都很夸张的,不能当真!”

    哥哥笑哈哈地说:“对了,等徐老把骨笛清洁干净,咱们大家照着曲谱吹奏一曲,如何?”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好主意!

    我不想发表任何意见,沉默地跟着他们走出实验室,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让他们先走,自己特意绕远路,围着校园转了一圈。

    记得昨晚那保安对我说,东南西北各有一座钟楼,当时我确实也看到了另外三座没有坍塌的钟楼。

    我仍能记起自己进入的那扇贴着“危楼勿入”的门,那轰鸣的警报声,震耳欲聋,犹如地狱的恶魔在咆哮。

    可现在,它们竟然都不见了!

    本该矗立着钟楼的地方,要么是空地,要么是新建筑。

    其中,西边那座钟楼的位置上,竟然是一栋女生宿舍楼,据我的印象,位置不偏不倚刚好重合。

    我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到的其它东西都证实为真,偏偏那三座钟楼是不存在的。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存在。

    正如大姐所说,日军的轰炸下只有一座钟楼高高耸立,况且同一个地段不可能建造多座钟楼。

    直觉告诉我,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可我又无法言说。

    因为我总觉得,他们为了某个目的在自欺欺人,总有一天要偿还。

    ……

    回到大姐的家里。

    忙碌了一整晚,大家都在清洗,空气中弥漫着清香的气味。

    大姐裹着浴巾从卧室出来,正要往浴室去,看到我进门,笑了笑说:“要不要洗洗?”

    我心里想着事,不知怎么就听成了“要不要一起?”

    吓一跳。

    竟然还十分蛋疼地回了她一句:“不太好意思……”

    大姐很无语地说:“又不是玻璃门,谁能看到你啊,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啥,特别尴尬地敷衍了句:“我先歇一会儿。”然后一头钻进了卧室。

    把手机充上电。

    我立刻给伍夜静打了过去,想要问问她在哪,问问她昨晚到底在搞什么鬼!

    结果没打通。

    这次提示的是电话已关机。

    像伍夜静这种混迹夜场的人,手机一般是不会关机的,大概率是没电了又没法充电。

    我在想,她不会还在学校没出来吧?

    可她神出鬼没的,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除非她主动来找我。

    想到伍夜静,我突然又想起了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具尸体,牌子上写着“第五军”的名字。

    我隔着浴室的门问大姐:“姐,你们医院学受捐的遗体,能查到档案吗?就是捐赠者的人生档案。”

    大姐问:“你问这干啥?”

    然后又说:“当然能,遗体捐赠是有严格流程的,死者本人以及家庭信息都要进行登记,做了贡献总要留名的。”

    “能查得多详细?”我问。

    “这要因人而异,你想干嘛?”

    “你有空帮我查个人吧,名字叫第五军。”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第五军这么感兴趣,反正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疑团重重。

    过了会儿,大姐出来了。

    湿漉漉的秀发甩我一身水,也不知道擦一擦,直接拿起我正在充电的手机,跟我说:“私人信息,不要外泄哦!”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相册,还是第五军的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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