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车厢内部,整个车身斜翻着,还在发怵颤巍巍的机械摩擦声。

    林落只感觉自己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的疼痛,想要举起手来,才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了一个担架上,再往周围一看,林落被吓了一跳!

    只见车厢内三具尸体陈横扭曲,俱都口吐鲜血,整个车厢也被撞击得完全变形了。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救护车里?

    林落勉强扯掉自己身上的安全束条,脚刚一踩在地上就啪地一下摔了下去,弄得车厢又是一阵叽噶怪叫。

    嘶!头好疼!

    捂住脑袋,记忆穿越着时空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轮回司……孟婆……畜生道……

    这一切不仅不遥远,反而如刚刚发生在眼前一般触手可及!

    在时空之外的那个轮回司里,林天择的一举一动一个念头,都如同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但自己就是说不出话来,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哑巴,只能看着他面对那一切。

    这就是……林天择在我身体里的感受吗?

    林落一阵后怕,慢慢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掌心上的血迹。

    我还活着?为什么?

    我不是已经死了!喝完孟婆汤之后投胎去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自己身上的心电仪贴,还有旁边仍旧嗡嗡作响的急救设备,林落运转思维到极致,才终于有了些许头绪。

    问题,应该就出现在自己的分裂人格上。

    不同的人格,即便经历一模一样,但是思维模式和情感出发都大相径庭!

    林落本人和林天择,更是两个方向的极端!

    那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释。

    自己的身体里,其实正在逐渐形成两个不同的灵魂。

    一个沉稳冷静,善和恭谦。

    一个狂暴不羁,万类恶聚!

    从前,他做不到的林天择来做,林天择做不到的,他来做!这两个灵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粘在一起彼此不分。

    但就在自己死亡的前一秒钟,林天择完全占据了身体,将自己差点灭掉!仅剩一缕游丝缠在灵魂深处苟且,出不来逃不掉!林落死了,也就跟着林天择一起去到了轮回司里!

    但无巧不巧,林天择就是这样的狂放,即便面对轮回天神,也无有一丝尊敬!神魂被饿鬼地狱两道历练,消磨了大量魂力。再加上最后一口孟婆汤,他所有的戒备一下放开!自己这一缕神魂便挣脱枷锁,一分为二,真正达到性质上的分离……

    成了两个灵魂!

    但一个灵魂一个源头,不可能有无主之魂,亿万年里的轮回司中,更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机缘巧合之下,现实时空里,自己正在被抢救,在心跳搏动的一瞬间,一股生的力量,将这一缕游丝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自己,还阳。

    林落思考了千万种可能,最终只有这一种说法能够勉强说得通,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孟婆汤不是让人忘却前世记忆吗?可这一切依旧历历在目!我还记得!

    难道一定意义上来说,林天择继承了我的前世,我真的是一个新生灵魂,是没有前世的?!

    没有前世,哪来失忆?

    这错综复杂的逻辑像一锅荤粥一般搅在林落剧痛的头颅里,感觉像要爆开一般,猛地甩了甩头。打量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现在天色刚亮完,距离自己被捞起来,应该不超过半个小时。自己杀了人,整个城市,应该都在挖地三尺想要把自己找出来,自己面前的绝路,从没有多一丝生机。

    我……还要继续去死吗?

    不,恰恰相反,林落已经不想死!

    而且绝不想死!

    见识过饿鬼的生啖恐惧,看见过地狱的极裂恶相,他不仅怕,而且急!

    与那些相比,惶惶现实简直是天上人间!这轮回无休无止,没有人能真正逃掉,既然如此,唯一的一条生路,不就是自己最后的喘息吗?

    想我死?我偏要活个长长久久,继续喘个百八十年。

    想到这里,林落整个人一下子恢复了生的希望,仔细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路。

    一切得先从眼前的着手,现在自己租的小楼是绝不能回去了,自己唯一拥有的,只有……

    林落摸了摸自己的裤兜:

    湿哒哒两百多块现金

    一串钥匙还有一部报废的电话。

    怎么就这么点儿了,这点钱连山海省都出不去吧?

    林落透过破碎的隔窗看向外面,救护车旁已经围了几个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正要往外爬之时,林落眼角一瞟,看见了面前三个断气的工作人员。林落眼珠子一亮……

    抱歉了三位,你们把命赔了才将我救回来,死了可能还得让你们帮帮忙。说完,林落歉意地伸出手来,在他们的衣兜里翻找,只要找到钞票就往自己的衣服里塞!

    感觉差不多后,林落猛地蹬开旁边的一扇扭曲的破窗子,费劲了吃奶的力气,才从里面爬了出来。

    四周的人看着这位衣服上血迹斑斑的小伙子竟然还活着,剧都纷纷往前凑了凑,一个老大妈上前来:“小伙子,车都着了,快走啊!你没事吧?在路边等等,我已经报警了,交警马上就到!”

    现在应该不过第二天六点二十左右,街上没几个人,还都是出来锻炼的老头老太太,一听这大妈已经报警了,林落心里不由一紧,用善意又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回到:

    “大妈,我没事儿,别搀我,我还有事……”

    说着就要走。

    “诶~?你要去哪儿,快来这边坐下。”大妈不依不饶,看着林落一瘸一拐的样子又要来扶。

    林落猛地转头,如变了一个人般咆到:“别碰我!让开!!!”

    这一对沾着血的眼眸望过来,吓得大妈差点摔倒,赶紧退了两步,口中还嘟囔着:“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救你还不知好歹?”

    林落吼完这一句后,有些晃神,但自知时间紧迫,继续往路边最近的巷子里走去,没入路口消失不见。

    …………

    进入小巷,林落连走了五分钟,拐了七八个路口才猛然靠在歪墙边上,嘶嘶地喘着粗气。

    他不是累,而是疼!

    刚才救护车的车祸必然属于市内重大车祸之一,三个工作人员全部毙命,自己是被束缚带死死绑在了担架上,才险险逃过一劫。

    但没了死罪,不代表没有活罪,林落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上软绵绵的浑不着力,头重脚轻只想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如果没有猜错,这大冬天里,自己落水之后体温升降明显,现在自己的体温,起码达到了三十九度以上!伤口必定有些感染,再加上撞击后的中度脑震荡,林落现在还能自由行动,完全就是凭自己的意志在支撑。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带血的黑夹克,不被害死也得被冻死,当务之急,第一件就是换装和保暖。

    四下望了望,眼前正式一片贫民小楼。

    这些个小楼有个特点,就是房屋狭小拥挤,寸土必用。每家每户最大的房间也不过十来平,这点空间不仅要睡觉吃饭,还要娱乐工作,所以部分的家务就放在了外面。

    例如——晾衣服。

    小楼的院子里,整整齐齐拉着五六条晾衣绳,上面琳琅满目晾晒着各式各样简朴的服装,林落左右望了望,现在还是大清早,再过个十几分钟,这个小院估计就得热闹起来,要做什么,得尽快。

    想到这里,林落几步迈进晾晒的衣服当中,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衣服的大小款式干湿程度,双手也没闲着,左右开弓一拽就是一件抱在手弯里。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林落从晾衣绳下窜出来,用衣服半掩着脸,蹑手蹑脚地连跑两条街,最后钻进一个废弃的老楼道。

    再走出巷子的时候,林落已经变了模样。

    只见他脚穿一双破球鞋,双手使劲往上提着大棉裤子,身上衬底一件衬衫加黑毛衣,外面则是一件农民工常穿的粗布外套,再加上一顶套头的老人帽。怎么看怎么邋遢,这哪是个落荒而逃的杀人犯啊?简直就是个大饥荒时代的难民嘛。

    用湿哒哒的脏衣服将脸上残留的血迹抹掉,裹成一团扔进了巷子口的垃圾桶里,林落从兜里摸出一包衣服人员身上顺手抄来的烟,点上深吸一口紧了紧大衣。

    呼——暖和多了!现在得计划计划怎么逃。

    别看林落现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但他冷静下来还是知道,自己目标还是太大。

    距离昨天事发虽然差不多已经十三个小时,这城市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想要真正逃掉,最好是尽快出城、出省、甚至是……出国!

    立即去车站,无异于自投罗网,大清早人少,守卫又森严,一到那里跟棒球投出去刚好被接住似的,在这之前,如果能先做点小小的‘改变’,逃亡的几率会大很多。

    思维一转,林落动身行动,先到最近的第一站——北冥桥。

    北冥桥正坐落在北冥河的下游,这里最出名的不是风景,而是人,这里的文化也算是易开市的民俗瑰宝,刚一到这里,就能感受到浓浓的人文气息,天刚蒙蒙亮,这里就已经聚满了琳琅满目的民生活动,大多是老年人自发的。

    有象棋,有桥牌,有剪头刮胡的,也有掏耳擦鞋的,什么小吃、首饰、文玩、书画……

    甚至还有的老太太,满脸笑颜地在一起,随着音箱扭起秧歌。配着此起彼伏的吆喝,真好不热闹!

    可以说,这里汇聚着八十年代以来,底层人民最丰盛的精神文化。

    对,人越多,我就越安全。林落像个闲散的懒汉一般开始在人群当中游荡,搜索着各式各样的摊贩。

    挤过一个卖核桃的摊贩,林落来到桥边的一角,一屁股坐在一个剪头铺的椅子上,对着旁边的师傅说道:“打野,剪个头。”

    那大爷呼着白气,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在牛皮上刷着剃刀问道:“小伙子,你这个年纪的可不常来这种地方剪头,想剪个什么头?”

    林落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一指长的头发,坚定地说道:“明天去队伍报到;板寸。”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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