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将两个盛满毒血的碗放到了不碍事的角落以免打翻又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叮咚拿着毛巾给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凌全非将齐英儿抱到了木床上,又给他手腕上的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取了一些布条给他包扎好,给他盖上了被子之后才得松气。

    姚半山因为方才施救于齐英儿,内力消耗大半,也不管别人在做什么,连忙盘坐地上休养生息,盼望内力恢复一点是一点,以免之后那几人忽然变卦,自己与他们动起手来不至于死在此中。

    而凌全非自然知道姚半山方才几乎舍命相救,心里纵然对他毫无尊敬,却也仍有几分谢意。想他再次也不会逃脱,自己趁现在如要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他绝非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他便不去打扰姚半山在那调养,而是担心叮咚是否回想起大壮之死,突然出手取其性命。比起担心姚半山是否会逃走,他更担心叮咚会突然出手。

    所以他格外留意叮咚的一举一动。

    叮咚擦完了脸,稳了稳心神之后,便收拾起自己的银针。将其一根一根地擦拭,然后重新插进牛皮条夹层之中。她好像犹豫要不要将牛皮条缠在自己的腰间,她看了看正在闭幕养神的姚半山,还是把牛皮条缠回腰间,又将两根细长的竹管重新装回袖中。

    凌全非看到,本以为她准备出手要了姚半山的性命,暗暗更加留神注意。

    可叮咚非但没有要杀他,反而看都不多看一眼便走向洛儿身边。

    洛儿正坐在床边看着齐英儿,脸上神情显得出她关切非常,又带有几分伤心和自责。

    叮咚轻轻摸了摸她的肩头,说道:“洛儿妹妹,他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担心更不要自责。”

    洛儿眼中有滚满了泪水,颤着声音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只能让别人保护,我是不是一个累赘?”

    叮咚听罢,也是一阵心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导这一个小姑娘。她自己也并不比洛儿大多少,经历的尽是些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又怎么去安慰洛儿?

    凌全非慢慢走过来,暖声说道:“洛儿......”

    洛儿抬起了头道:“白先生......”眼里溢满泪水,随时都会流出来。

    凌全非知道自己就算劝洛儿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诸如此类的话也无济于事,他说道:“洛儿,我答应你要教你武功,你必须学会坚强。”

    洛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将泪水用袖子擦了个干净,道:“洛儿一定好好学。”

    叮咚见凌全非劝导奏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时,姚半山忽然咳了一声。若不是他一声咳嗽,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这个人。

    姚半山缓缓睁开眼,又慢慢站起了身子,他本就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加上刚才的拼力,气虚体弱。可他不能让这些人察觉出来,否则不管自己有什么样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都难保自己一命。至少,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凌全非不是礼貌地拱手说道:“在下多谢姚大侠出手相救。”

    姚半山只是简简单单“嗯”了一声,在叮咚看来这真是无礼至极,但一想到姚半山尴尬的确极力相救便不再多言,只是冷眼看着他。

    凌全非一伸手继续道:“阁下请坐。”

    姚半山,微微点头,然后坐在了桌子一旁。

    凌全非也与他相对而坐,洛儿和叮咚也都站在他的身后。

    凌全非道:“阁下刚才极力相救,现在身体可有负担?不知在下能否帮阁下什么忙?”

    姚半山冷眼看着凌全非,又迅速扫过他身后的叮咚和洛儿,沉沉道:“不用转弯抹角,凌公子有话便问。姚某现在知道你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只要凌公子能保我周身安全,你问的每一句话,只要姚某知道,定当如实相告......”

    凌全非一听,心道:这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此刻也很焦急。

    凌全非看了一眼叮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某些事情,凌全非知她所想,便先问道:“在下第一件想问的事便是关于在下好友——大壮的死。”

    姚半山看了叮咚一眼,接着目光又回到凌全非身上,抿了抿嘴说道:“那人不是我杀的。”

    叮咚一听,便觉的他是存心狡辩,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大壮分明是中了你的黑风掌而死。”

    姚半山道:“没错,他确实中了黑风掌所死。但江湖之中,会黑风掌的人可不止我姚某一人......”

    “除了你还有谁?”

    “我......”

    凌全非看得出姚半山面对叮咚的诘问显露出来似有些难言之隐一般,便换一种温和口气问道:“阁下肯来找我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如阁下先告知我们一二,待我们想到对策主意,保住阁下性命安全让阁下放下心,我们在从长计议也不迟。”

    姚半山冷峻的脸上闪过感激之色,便道:“凌公子所言凌姚某不胜感激,不是在下不肯相告实情,只是......只要我的性命可保,我一定......”说话间他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十分凶险的事情。再加上他来时满脸血迹污秽和身上的血迹,几人都相信他确实遇到了那以应对的状况。

    姚半山沉了沉脸说道:“玲珑姑娘,那个叫大壮的兄弟确实不是我杀的,可他中的确实是我黑风掌一派的功夫,这也没错。”

    叮咚好似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并未做声。

    姚半山接着道:“我本来不敢确定,只是看到了那小兄弟中了我师父‘黑魔老祖’所培育的寒霜尸蛊之后便已经确信无疑,杀了大壮兄弟的正是我的师弟——‘深渊墨蛟’屠四江。”

    “屠四江?”凌全非惊讶问道。

    叮咚道:“屠四江又是谁?”

    凌全非道:“二十几年前,有一个人血洗了江东江西江南江北所有的一等一高手,有些人当场被他杀了,有些人虽然得以活命,但已经成为一个废人,生活不能自理,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自此之后,那人便有个外号‘屠四江’,可从未有人能形容出来他的模样。多数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一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发疯,根本听不出一言一语。”

    叮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当真是个魔头。”

    凌全非看了看姚半山,后者脸上写满了哀伤,凌全非道:“没想到屠四江竟是阁下的师弟。可令师弟无缘无故为何要杀大壮?”

    姚半山叹了口气道:“凌公子也不用顾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我对他早已恨彻入骨。当年我与他同时上山拜师学艺,我资质不如他,但年长于他,所以做了师兄。师傅对我们俩本也是一视同仁,对我们二人倾囊相教,但是师父他老人家渐渐发现我们二人的差别,之后便稍稍偏袒于他。我也不怪师父偏心,毕竟他是我师弟,总要让着他一些。

    “可之后我无意撞见他做的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杀了猎户一家,并将其十一二岁的女儿侮辱之死,我遇到他时,他正......正做着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叮咚和洛儿听了也是心里恨得不行。

    姚半山继续说道:“之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抢先一步,把整件事情推在我身上,我就此被师父逐出师门。我心有不甘,在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师父终于不忍,收回前言,继续让我做他的弟子,可同时师父再也不如从前那般用心教我武功,更加宠溺我师弟。平日些只让我练习以前所学,要么就是砍柴、打猎,做些琐碎日常。而师弟,总是想着法子讨师父的欢心,师父便待他视如己出,更是将一些我们从未知道的绝学传授给他——寒霜尸蛊便是其中一个。当这个孽徒天赋异禀,一学便会,一会便精,大有青出于蓝之意。之后他便越来越猖狂,变得目无尊长,多次顶撞师傅。我看他不过,便出口骂了他,他便连我也打,我敌他不过只能再去找师父,可师父却说‘作孽啊作孽啊,我这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不久师父便疯掉了。

    “没了师父这一重管束,他更加肆无忌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有一天我从山下回来,看到师父屋门打大开,我慌忙进去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像是被强盗洗劫一般,我四处找着师父的身影,四处喊着,最终师父他老人家竟从满是灰尘的床底爬了出来,蓬头垢面,惊恐十分。我问师父怎么回事,师父他惊魂未定一般对我说道:‘孽徒,孽徒。我作孽啊!’我便知道,一定是师弟所为,我问师父他到底做了什么,师父说道:‘他,找......找......找这个。’师父忽然冲到桌前,拿起一把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我想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师父扔掉了刀,伸手从腹中拿出一样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我扶着他,师父对我说:‘把这个,拿走,不能让孽徒拿到。’然后他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将师父好生安葬之后才去仔细看那他留给我的东西,他老人家临终给我的便是真正的‘黑风掌’秘籍。我这才知道以前师父教我们的不过是一残缺不全的黑风掌武功,没想到这一点私心竟被屠四江察觉,他威胁师父交出秘籍不成,便起了杀心,可师父早已疯掉,他也无可奈何,便把师父的住所翻了底朝天,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便逃下山去。”

    凌全非、叮咚和洛儿听的入神,很是同情姚半山的早年遭遇,叮咚更是感觉自己对他的误解颇深,心里有些老大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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