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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先离开之后,无咎走出了洞府。

    当他踏出洞门的那一刻,几道强弱不同的神识横扫而来。他浑若不觉,在门前就地坐下。

    所在的地方,为山顶的一截石柱,百丈高,十余丈粗细,很像是奇峰独立,又与赤霞峰的主峰遥相呼应。其当间凿空成了洞府,门前伸出一截丈余长的崖石,被石栏围着,再牵着一道悬空的三尺宽的铁链栈道通往百丈外的峭壁。脚下晦暗幽深,四周则是云雾飘渺。置身此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彷如悬在半空之中,让人觉着很不踏实。

    不过,玄玉的那个家伙依然躲在对面峭壁的楼阁之上。但有风吹草动,他必然现身。除了他之外,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如此说来,自己并不寂寞。

    无咎呆坐片刻,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玉简来自于田奇,其中拓印着一篇法诀。此前答应过上官天羽,这才暂且饶了田奇一命,至于以后会不会放过他,还要看他的运气与造化。而那家伙颇有一手逃命的本事,让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再三折磨之下,终于逼他交出这篇遁法,鬼行术。

    据田奇交代,他曾经拜过一个鬼修的师父,却因寿元耗尽,夺舍不成,最终魂飞魄散。他与他的师兄四处流窜,无恶不作。他师兄被杀之后,他走投无路,便刻意交好上官家,这才来到灵山成为了仙门弟子。而他师父所传的法门尚在,尤其是鬼行术颇为神奇。

    鬼行术,顾名思义,借鬼魂之躯遁天入地。修为高强者,一去数百里极为寻常。即使羽士的修为,飞遁数十上百里也不在话下。而其又分化魂术,飞魂术,与百鬼夜行,共上、中、下三篇。至于真正的威力如何,田奇也说不清楚,只有着手修炼一番,方能一见端倪。

    唉,从前最怕静坐修炼,如今却是身不由己。先是耗去了一个月的苦功,用来强记禁制阵法与手诀、法诀,如今又要继续琢磨所谓的鬼行术,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凶险而未雨绸缪。

    跑得快,方能活下来。

    逃命的时候,自己与那个田奇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

    无咎就这么攥着玉简坐在洞府门前,一个人低头凝思,不分黑天白昼,好似入定一般。而每过几个时辰,他便打个哈欠,抬眼冲着四周愣愣张望,接着又摸出干果肉脯吃上几块,随后继续倚着石壁,闭上双眼,似睡非睡,却又眉头浅锁,显然是没有闲着。

    三日后的清晨,一道青衣人影踏着剑光落在悬桥之上。

    常先如约而至。

    无咎依然坐在洞府的门前,整个人与四周的雾气融为一体,便是脸庞以及眉头睫毛上,也挂着一层细密而又晶莹的晨露。乍然一看,他浑身上下毫无法力,便像块没有生机的石头,好像在此处坐了很久。见有人来,他眼帘眨动,慢慢站起,随着灵力运转,周身上下犹如风吹,轻轻炸开一层白雾,随即又缓缓消散于无形。

    这是一种隐匿气息的法门,不知道从何而来,突然之间便懂得了施展,或许与两把神剑有关!

    常先飘然近前,意外道:“你不会是在洞外等了我三日吧?”

    “我等你?哼!没了阵法,洞内洞外有何分别呢!”

    “呵呵……”

    常先走到近前,抬手丢下五面阵旗,默然片刻,欲言又止。少顷,他回头一瞥,竟再次踏着剑光倏然远去。

    在栈道尽头的山崖上,冒出了玄玉的身影,晃荡了几下,又悄悄消失在雾霭之中。

    无咎捡起阵旗,抬眼张望。

    常先的那道剑光像是一缕晨曦透过云霞,微微一闪便已无影无踪。还想给那家伙聊上几句,谁料他竟然如此的小心谨慎!

    不过,该说了都说了,再啰嗦下去,徒劳无益!

    而转眼之间,已是七月底。与祁散人分手至今,也过去了五个月。自己虽然混入仙门,而诸事依然全无头绪。

    那四位长老明明知道我浑身的破绽,却佯作不知,狠狠折腾了一番之后,还是将我留在仙门之中,到底有何居心?

    祁散人在百年前逃离了灵山,是谁暗中害他?是妙山,还是妙源?

    唉,仙门之中,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人心难测啊,又何必费心费神呢!

    我只要在接下来的半年之中,得到神剑,然后带着紫烟离开灵山,管他尔虞我诈,孰是孰非。与人打交道,太累!

    “无咎,你始终闭门不出,何不四处逛逛,以免日久闲闷……”

    无咎转身走向洞门,身后传来话语声。他头也不回,懒懒答道:“除了紫霞峰,我哪儿都不想去!”其话音未落,丢出阵旗,掐动法诀,人影消失在一片阵法光芒之中。

    玄玉站在一块崖石之上,默默打量着百丈外的那座独立的洞府。少顷,他袖中滚落一道剑光,抬脚踏去,腾空而起。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紫霞峰在望。

    玄玉放缓去势,在一处松柏簇拥的楼阁前缓缓落下身形,并拱手禀报了一声,随即收起剑光踏入楼阁之中。

    楼阁居于峰巅云雾之间,六七丈的方圆。其一面嵌入石壁,雕梁画栋,门户重叠,桌几木榻齐全;另外三面悬空,木栏环绕,云光闪烁,清风徐徐而灵气浓郁。向阳之处还挂着一块牌匾,上有紫云阁三个大字。

    玄玉停下脚步,站稳身形,拱起双手,欠身低头:“弟子见过师叔!”

    一位老者从楼阁深处踱步而出,舒展双袖,转身坐在木榻之上,这才嗯了一声,抬起低垂的眼皮,问道:“那小子在干什么?”

    此处乃是妙源的洞府,身为五大长老之首,他静修的所在,自然不比寻常。若是与某人那个牢笼一般的地方比较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近三个月以来,他出门闲逛了两日,之后便躲在洞府之中,始终闭门不出。常先帮他修好了阵法,或有结交之意,而彼此之间又相互提防……”

    玄玉将所见所闻禀报了一番,接着说道:“他倒也乖巧,唯独对于紫霞峰念念不忘,却又不敢擅闯禁地,很是闷闷不乐!”

    妙源拈着长须,沉吟不语。

    玄玉迟疑了片刻,斟酌道:“弟子这般监管下去,未必就是良策,不如暂离一段时日,使他以为有机可趁。但有状况,再予以……”

    “不——”

    妙源突然摇了摇头,出声问道:“玄玉,你懂得狩猎之道吗?”

    玄玉错愕不解。

    妙源耷拉着眼皮,不慌不忙道:“凡俗间的猎人,在猎杀野狼的时候,总是设好陷阱,再以金戈鼓噪之声加以逼迫。野狼惊恐之下,必将夺路而出,最终只能是自投罗网,任人宰割!”

    玄玉似有恍然,神色恭敬:“多谢师叔教诲!”

    妙源笑了笑,轻轻摆手。

    玄玉躬身致意,便要告辞离去。

    妙源忽而又问:“据说你与那个无咎的恩怨不浅,又是何故呀?”

    玄玉微微一怔,歉然道:“为情所惑,弟子愧疚!”

    妙源抬起眼光淡淡一瞥,似有所指道:“修士之间的恩怨,不是为情所惑,便是为物所困,愿你好自为之!”言罢,他双脚落地,起而转身往回走去,好像颇为感慨,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幽幽叹道:“所谓的九星神剑,又困惑了多少人啊……”

    玄玉悄悄打量着妙源的背影,不敢多言,退后几步,召出飞剑离开了紫云阁,直至到了半空之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而他远去之际,又不禁低头俯瞰。

    紫云阁的不远处,便是紫霞阁。数里之外,则是藏剑阁。那是曾经门主的洞府所在,如今却已成为了禁地!

    ……

    九月的灵山,依旧是春意盎然。

    无咎还是躲在他的洞府之中,很少现身。即使偶尔站在门前眺望,也是片刻之后又没了影。

    玄玉则是离开了他居住的楼阁,整日里静坐在山崖之上。那座独立的山峰与独立的洞府,就在百丈之外,但有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他的一双法眼。而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独自面对着一成不变的风景而神色郁郁。

    那个人到底躲在洞府中干什么,根本无从知晓。

    玄玉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却不知有人比他更为的急躁不安。

    洞府之中,满脸疲惫的无咎正在抓耳挠腮。

    他的身前放着几枚玉简,其中有鬼行术,天星诀,古剑诀,还有祁散人传授的运功诀窍。他身后的石壁上,则是划着一道道刻痕,用来标记着天数与月份。

    一晃眼的工夫,到了十月。距祁散人约定的时日,只剩下了最后的五个月。还要留出三个月,用来赶往紫定山。也就是说,自己要在两个月的期限之内潜入紫霞峰寻到神剑。

    嗯,迫在眉睫啊!

    回想这四个月以来,不仅要恢复体力,强记阵法禁制与手诀、法诀,又要琢磨鬼行术,研修各种遁法,还想着提升驱使飞剑的法门与威力,简直就是不眠不休,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依旧是忙不过来,浑然到了一种癫狂拼命的地步。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对于鬼行术略窥门径而已。试图修至精深,或者娴熟,对一个根本不懂鬼修的人来说,着实勉为其难。至于天星诀,古剑诀,以及其它的法门,更是修炼的参差凌乱而深浅不一。

    谁让自己不是真正的修士呢,还不都是被祁散人逼上了贼道?

    如今看来,想要等待万事俱备,再去动手寻找神剑,无异于一厢情愿啊!

    总而言之,时候不等人!

    无咎不再多想,收起地上的玉简,摸出干果肉脯大吃起来,待填饱了肚子,随即倒在地上打着瞌睡。估摸着到了半夜时分,他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双眼,蜷缩着的身子倏然沉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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