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少兰此时也是觉得急需一份热乎乎的午餐。托空间的福,进入之前让他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但吃饭喝水这种生理反应一样还是免不了的。算上现实世界时间他也有将近10个小时水米未进了,初入空间的震撼与兴奋感一过,真是觉得涌上来的饮食需求一下子前所未有的强烈,尤其是一眼看到在游戏里吃过无数次熟悉无比的魔法餐桌那一刻,简直连适才精神上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

    站起身来,靳少兰强忍着箭步冲到餐桌前的冲动,先是袖子轻拂,扫去沾在长袍下摆的草叶和灰尘——“一个谎言总要用另一个谎言掩盖”,自己选择了装模作样,那就哭着也要装到底——并且缓步踱到人群聚集之处。

    他对刚才那阵嘈杂有些奇怪。让法师可以制造魔法食物供同伴食用的“召唤餐桌”不是“魔兽世界”的独创,同时期的网络游戏大都有类似的设定。哪怕一起接受任务的契约者对这些都没什么了解,抛开网络游戏不谈,《马太福音》中就描述了耶稣基督的“五饼二鱼”神迹——耶稣在加利利湖传道时,经过他的祝福,令五千名信徒得以用仅有的五个麦饼和两条鱼充饥;饼怎么拿也拿不完,鱼怎么吃也吃不完,所有人饱餐一顿后残余的碎饼收集起来还装满了十二筐。

    ……这样一想更饿了。

    新出炉面包诱人的香气越是靠近魔法餐桌就越是浓郁诱人,当靳少兰也站在桌旁,他就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那几位哥们儿。在现实世界“见多识广”的契约者会为一个“召唤餐桌”大呼小叫一点儿也不奇怪:塔贝萨召唤的橡木圆桌堪称艾泽拉斯面包博览会,看起来每个大纸袋里的面包都不同,只是匆匆一扫,靳少兰就在其中发现了七八种玩游戏时“吃”过的各地风味面包——但凡“召唤食物”“召唤饮水”之类法术,制造出的魔法饮食原本都单一而乏味,毕竟仅仅是临时提供补给的应急法术。靳少兰恍然,其实是他自己大惊小怪才对,众人吃惊的不是塔贝萨举重若轻制造出可供所有人饱餐一顿的食物,而是,放眼所见,桌上冒着热气的新鲜面包林林总总的不下二十来种:最平常也是暴风王国农夫和矿工们通常用作干粮的大块硬面包,咬一大口狠狠嚼碎咽下去马上有种充实感从胃部传递到中枢神经;银月城贵族宴会上盛在银盘子里撒上雪花糖霜的那种火烤甜面包,甜美得醺醺然且并不腻人;大碗喝麦酒大口吃烤肉的铁炉堡矮人最爱的长棍面包,新出炉或在火上烤软后劲道可口,放冷了之后就硬到足以当棒子砸得死人(当然不包括矮人,酒吧里的醉酒矮人各持一两根长棍面包斗殴是他们的常态);巧手的侏儒厨师特制的如同点心般小巧精美,一口就可以吃掉一个的热腾腾的十字面包……①

    ……这当然都是靳少兰终于亲身(而不是鼠标点击操作游戏角色)品尝后发自内心的欣然点评,此时此刻,这个装模作样的“红袍法师”正风度翩翩的端着餐盘,笑吟吟地绕着餐桌踱来踱去,手持餐叉不时从不同纸袋里取一小份吃下品味一番,颇有就此机会尝遍东部王国所有面包品种的架势,而与此同时,也许因为疲劳,也许因为这只是在战斗间歇的休憩,其他契约者多半都没有他这样的兴致,他们中不少人只是埋头大口大口猛啃着干粮——随意在魔法餐桌上抓的,或者选的貌似最可口的一大袋面包和一袋清水对他们来说大抵也就是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和精神力的干粮。只有那个(天杀的)托雷红袍法师,他看起来颇为乐在其中,后来干脆连水都从每只皮袋或水壶倒个半杯尝尝——清凉的泉水,冰镇牛奶,葡萄汁,晨露酒,高地山泉水,滚烫的咖啡……

    ……

    连喝的东西都这么丰富多样??而且这王八蛋是怎么知道的??

    感叹的归感叹,腹诽的归腹诽,他们中大多数人可都没有跑去效仿靳少兰的打算。无论战斗风格什么样,此时聚集在这里的契约者还是以十足的硬汉居多,试想对于一个像《终结者》里的州长又或者堪称铁血硬汉电影鼻祖《第一滴血》的兰博般的true man,一场战斗扎营休整的间歇摆出二十种花样的面包也只会招来白眼和侧目——这可不是郊游野营踏青烧烤,而是战斗,是要挥汗流血乃至拼命的。就算魔法面包再多花样,在他们眼里的意义也只有两个,“干粮,管饱!”塔贝萨手下的契约者们固然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要讲究不少,可也只是挑两样没吃过的尝尝或是拿袋符合自己口味的了事。而每种都要去尝一下的靳少兰还真是个异类……哦,相对于他们来说,文质彬彬连亲自动手战斗都不肯的他本来就是个异类。

    当然,既然物理攻击特长的契约者们都不是兰博(再说一样也是有懂得享受生活的兰博),自然也还是有少数人不满足于埋头啃干粮的午餐。有几个一起行动的契约者看来不耐烦吃魔法面包,先是跑去不知从哪儿打了两只野兔,现场开膛剖肚,剥掉带着血丝的兔皮,只余肥美结实的兔肉,烤到表面焦黄冒着油花,在一个树桩上“夺夺夺”几刀剁开,接着拿出“在废墟里翻到的”一口锅舀上溪水,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块之前烤兔肉时放在火堆里烧红的石头,“咚”地望锅里一扔,白色水雾蒸腾间,石头噼啪炸裂之中伴随着水翻滚沸腾时“哧啦啦”的声音,就这么把兔子丢进去热腾腾地炖上,又简单冲洗了几下附近挖到的一株野生秋葵、几棵车前和蒲公英、两把芸豆模样的豆子,加上塔贝萨不限量敞开供应的粗面包一起撕碎丢进锅里搅合搅合煮起了“石头汤”。虽说其实远没有靳少兰那么另类,可这回是真的招至十足硬汉们的白眼和侧目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于吃货来说自然也务必要把吃货引为知己的。一袋面包一袋清水就地坐下充饥解渴的菜(正)刀(常)男(人)中间,走来走去绕着餐桌品尝每个品种的面包并显然乐在其中的靳少兰颇为显眼,多半就是因为这样,那几个家伙向他发出了邀请,靳少兰也记起他们正是早晨在安伯米尔酒馆里相互交换过情报的契约者三人组。吃货相遇,正是分外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感动,于是欣然在他们的火堆旁坐下,四个人一起满怀期待的看着锅里翻滚的水花,不时捞出热量耗尽的石块、放进新的。

    “我们几个是以我这位哥们儿家乡的民间故事为模仿对象的小团体,”“意大利人”夸张地摆摆手示意他说的是那个挺拔英俊的同伴,说,“什么民间故事呢?就是我们正炖着的这一锅。”

    “啊,我了解了,”靳少兰也笑道,“《石头汤》,你们是三个士兵。”

    意大利人打了个响指,“宾果。所以……”

    那个英俊挺拔的棕发男人含笑一躬身,“所以,我是‘法国人’。”(注:《石头汤》是法国民间故事。)

    壮实的大汉也说:“我是‘俄国人’,Woo——Woo!”他学了两声熊叫,哈哈笑了。

    靳少兰也忍俊不禁,他指指自己的黑发和黄色皮肤说,“那么,如果不介意的话,各位不妨叫我‘中国人’?”

    此言一出,篝火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我觉得……”“法国人”说,“……我觉得我们现在似乎仿佛像是另一个故事?你们有这种感觉吗?”

    “那么我们现在是一个俄国佬,一个法国佬,一个意大利佬,和一个中国佬,”“意大利人”做出夸张的口型,同时向下挥舞双手以加强语气。

    “俄国人”装模作样地擂擂胸口,“二战结束后,久违的和平到来了。我们一起乘坐热气球飞艇出行,飞翔在几万米的高空。乌拉!”

    “当飞艇航行到中途之际……”靳少兰仍若有所思:“锅炉发生了故障,无法提供足够的热气。我们要坠毁了。”

    “兄弟们!”法国人一本正经,看得出,他是在模仿戴高乐:“这是一个最严峻的时刻!如果不能减轻飞艇的重量,我们只能在大西洋鲨鱼的肚子里重逢了。”

    俄国人似乎在自己可以模仿的两位最著名的伟人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本色,说:“所以我建议我们把行李里各自国家最多的东西扔下去,减轻飞艇的载重:反正回国之后多的是。”说着,他敲敲铁锅:“我们苏维埃的钢铁最多!”

    “意大利人”已经有一会儿没抢上话了,急忙搓着手指换上了旁白的口吻:“——于是俄国佬把一台机床扔了下去。我们意大利时装和披萨最多!”后半句他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小臂挥动的幅度更大,频率也更快了。“法国人”接下去说:“意大利佬就这样把一大行李箱服装和一大摞披萨扔了下去——我们法国的红酒和香水最多。”②

    靳少兰点点头,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样说着,法国佬扔下去了两个较小的箱子,一个箱子是高品质的红酒,另一个箱子装满昂贵的香水!”

    几个吃友一起看着“中国人”。他不动声色地接下去:“可是,我们中国很穷……钢铁,粮食,纺织品……这些都是我们国家急需的物资啊!……要说有什么富余的话……”

    “中国人”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也只有我这样的劳动者最多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的沉默。紧接着,他们异口同声的说:

    “——于是中国佬领着他们把意大利佬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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