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啊,不是我悲观,这次,怕是我也救不了你。”罗天运悲伤地闭上眼,脑子里滚过一团黑云。他跟路鑫波的过节,只有他清楚。吴都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他罗天运的大灾难就到了,如果他拿不到有力的证据起死回生的话,这一次怕是会被路鑫波大做文章的。他的来势那么猛,而且敢用十条人命为代价,就足以证明,罗天运现在路鑫波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一个人物,路鑫波哪里肯轻易放过罗天运?再说了,罗天运已经听到了传话,说火灾就是因为罗天运当年没有留消防通道才造成的,还说罗天运好大喜功,邱家湾建高铁站八字没一撇,他就开什么庆功酒,这倒好,把火引到了吴都。居然还敢在数据弄虚心作假,这样的种种恶迹,在网络上一波又一波地被掀风鼓浪着。

    “救救我吧,大董事长,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求您能把这场大难替我抵挡过去。”见罗天运不说话,吴美丽又急切地说:“真不是我的原因,大董事长您要相信我,这场火,绝不是商厦不重视安全,更不是您批评的那样,疏于管理,见钱眼开,我吴美丽还没愚蠢到那地步。这场火,是有人加害于我啊,他们忒狠毒了。”

    一句话,让罗天运阴着的心更阴,但他不能向着吴美丽说话,这时候,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给别人招来更大的灾祸。当然,也可能替别人挡掉所有灾祸。前提就是,他必须搞清路鑫波真实心思。

    “这话只能说到我面前,其他人,一概不许说,明白不?”罗天运望着吴美丽强调了一句,这女人在大事面前就是容易慌神,在这一点上面,商场上的女人就是不如官场中的女人。孙紫娟一方面敢在他这里傍着信任,一方面居然就变身投靠了路鑫波,这让罗天运很是不解,他看人有误?他本来是想用孙紫娟换下古庆明的,古庆明这一次,罗天运绝不会再心软了。可孙紫娟却在玩脚踏两只船的游戏,这让罗天运郁闷之极。

    “美丽明白了。”吴美丽低下头,嘴唇咬在一起。她的脸有些苍白,憔悴是免不了的,救火时受的伤还没恢复,左额那儿添了块疤,下巴也烧伤了,每说一句话,那儿就发出钻心的痛。

    “记住,火灾是由电焊工违章施工引起的,任何时候都要牢记这一点!”罗天运又强调了一点。

    “电焊工?他们是无辜的啊,他们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吴美丽吞吞吐吐,调查组结论出来到现在,吴美丽一直转不过这个弯,口口声声说要还原真相,这也是令罗天运非常头痛的地方。真相,世上哪有那么多真相?

    “承担不起也要承担!”他恨恨强调了一句,示意自己困了,不想再在这问题上纠缠。吴美丽嘴巴鼓了一会,泄气了。到内地投资少说也有十年,有些事她还是懂,不只是懂,很领会,不然,事业也做不到今天这程度。只是这一次,她不服气啊,真的不服气。心理上也过不掉那个坎,找人替罪,而且都是一些没有还击能力的人,这不是她吴美丽的风格。可是这一次,她必须得过去,连在她眼里那么正直的罗天运都必须去隐藏真相,她这个弱女子还能说什么呢?

    “你回吧,回去好好想想。还有,要认真对待调查,要吃透各方面信息,千万别把这场大火孤立起来看,它点着的不只是商场。”罗天运望着吴美丽又补充了一句。

    罗天运这句话,算是把最要害的东西点了出来。吴美丽不会听不懂,很懂,她的心又往下陷了几米,痛苦地走了。

    一个做不彻底的女人!吴美丽走后,罗天运这么评价她。

    不彻底就有后患,就会殃及到更多的人。罗天运为此忧心忡忡,这两天不时有人提醒他,对吴美丽不要太迁就,必要时可以狠一点。罗天运知道,所有提醒他的人,都是某根利益链上的,出了这样大的事,大家都怕引火烧身,都想借别人的手保住自己。罗天运有罗天运的想法,虽然他对吴美丽心存不满,但他不会对吴美丽狠。一个吴美丽,可以帮他牵制很多人,没有牵制,就没有安全,更没有太平。对罗天运来说,安全和太平才是他想要的。当然,目前情况下,他得为大局着想。

    大局还在路鑫波这里。别人的牌罗天运都能看懂,至少能看清一些路数,路鑫波每打一次牌,都让他如坠雾里。下午他又接到汇报,这次说的不是路鑫波,是马宁克。罗天运以为,马宁克此行,顶多就是给吴都施加点压力,或者搞点内部情报,掐准几个数字,将来好作为讨价还价的砝码。这种事常有,罗天运自己也干过,大家互相挖坑,互相拿捏命门,然后在新的条件下寻求平衡。可汇报者说,马宁克此行不善,表面看他马马虎虎,大大咧咧,是来做做样子。其实,他是藏有非常阴险的目的。跟他汇报的人说,马宁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吴都,为什么不调研别的,偏要搞项目调研?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从招商引资和土地转让方面搜集资料,从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企业比如伊腾实业等入手,打开一扇门,慢慢向中心靠近。

    罗天运起了一身冷汗,感觉身上最软的那根肋骨被人动了一下。

    “不会吧?”罗天运这么问。跟他讲此番话的并不是吴都市的干部,也不是他的心腹,而是省监事官员,他的话罗天运不能不重视。

    “不像啊,姓马的这次来,不像有所作为的样子。整天跟凌波波打情骂俏,热火都热火不够呢。我问过下面,去了也就是应景式地看看,做做样子。再说了,一个副秘书长,能起什么浪?”罗天运在手机中试探地问了省监事的领导。

    那人呵呵一笑说:“董事长被迷惑了,马宁克什么人,典型的笑面虎。他有个外号,大董事长怕还不知道吧,侠客,一语中的啊。此人外表一股侠气,走哪儿也是说说笑笑,随和得很。一旦发起狠来,从不留余地,让别人无法还手。对此人,要格外小心啊。而且此番他到吴都,不会只是调研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有这么邪乎?”罗天运似笑非笑地回了省监事领导一句。可是一挂断电话,罗天运的心又揪了起来。路鑫波身边这些人,罗天运是下过工夫去研究的,但对马宁克,路鑫波真是大意了。这怪不得他,路鑫波身边那么多人,个个都是猛将、狠将,藏龙卧虎啊。相比之下,马宁克就显得单薄,容易被人忽视。但监事官员提醒了罗天运,路鑫波跟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善于用兵,奇兵怪兵,不像他们,老是用常规去改变常规,路鑫波不,他在不同的时候总能打出不同的牌来,有些牌打得令人惊讶,效果却极佳。

    罗天运猛就记起曾经跟路鑫波共事时的吴都的一位老董事长,那时老董事长是吴都的市委董事长,路鑫波屈居总经理,要说,他是主动的,是有先发制人权的。几次较量后,老董事长却节节败退,最终完全输在路鑫波手里。现在人家都总经理了,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跃到董事长位子上。老董事长却牢牢地被困在吴都,而且隐退在家,打打拳,养养性了。

    都怪牌。现在想起来,罗天运就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人,要么输在手里没牌,要么就是出牌不当,楞是把好牌糟蹋了。哪像人家,常常会惊爆眼球地打出一张冷牌、怪牌,奇迹般地扭转乾坤、改变现实。莫非,这一次路鑫波派马宁克来,也是这目的?罗天运的心一下子就重了。

    “比这更邪的还有,年初路鑫波派马宁克暗访一件事,他去下面,跟人家喝了一周酒,天天烂醉,结果把人家全迷惑了。可是一周回来,他把真相全搞个清楚。还记得吧,就是年初查孝川市副总经理那事?”省监事领导这么问罗天运。

    这事罗天运哪能不知,孝川市有名副总经理,路鑫波一开始对他很器重,当成骨干培养,谁知此人既贪财又好色,而且重口味,把魔爪伸到女学生身上,伙同下面一所学校校长,把该校三十多名中学生糟蹋。事情败露,路鑫波一开始想保,后来见势头不妙,遂痛下狠心,挥泪斩马谡。副总经理不但被双开,而且移交司法机关,最终判了无期。只是罗天运不清楚,中间马宁克还唱过这么一出。看来,对马宁克,他得仔细琢磨啊。听完监事官员的话,联想到吴都现实,罗天运再也不敢不拿马宁克当碟菜了。马宁克真要给他背底里整出一出,那可就不是雪上加霜,而是抄他老底!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马宁克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吴美丽!工业园是烟幕,是桥!如果判断的没错,下一步,路鑫波很有可能拿这些外资企业说事,会翻一本从来没有翻过的帐。因为这些外资大多是罗天运手里引起来的,虽然新东方商场是孟成林强行要上的项目,但是人民广场的打造是罗天运的政绩工程,从各个方面同时下刀子,让罗天运防不胜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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