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曹破石,并不是伏泉蓄谋已久,只是临时起意而已。因为曹破石千不该万不该辱及其长辈至亲,正好给了伏泉除掉他的借口,同时也让伏泉不再担心曹破石会加害于己。

    至于官府审判?他反而不怕。

    为何?

    只因那次勘察瘟疫之地,所见王五郎与人拼命。

    今日情景与那日有何异处?

    曹破石辱他伯父,自己杀他闹上公堂,直明原因,也有办法脱罪,任曹破石为秩比两千石的越骑校尉又如何?

    任他兄长是中常侍、奉车都尉曹节,皇帝亲信之人又如何?

    汉时复仇之风盛行,盖因《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伏泉确信只要有众人作证,曹破石辱他伯父,必不受波及。

    不其侯府家仆匆忙跑进河南尹官署报案,河南尹掾属小吏初听越骑校尉曹破石被诛杀,十分不信,待家仆出示不其侯信物,以及身上沾染血衣,才将信将疑,急忙抱去禀报河南尹。

    河南尹羊陟,字嗣祖,泰山梁父人,年约天命,其家世代泰山冠族。他留着三绺长须,身上透着一股正直之气,令人不由敬佩。

    其素有清名,自其为河南尹,下车之始便“禁绝豪右嘱托”,坚拒贿赂,只根据任职时间来接收俸禄,时常以干饭蔬菜充饥,由此赢得“天下清苦羊嗣祖”之称,而其本人更是党人“八顾”之一,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可见其人秉性。

    当小吏慌张跑进羊陟处时,其正处理文案,看到小吏模样,未待其开口,沉声道:“何事惊慌?”

    小吏喘了粗气回曰:“适才不其侯家仆报案,其家郎君伏流川于城内金市附近,刺杀越骑校尉曹将军,连其家仆数人尽皆毙命。”

    羊陟听后脸色一变,惊道:“越骑校尉?曹破石?曹节之弟乎?”

    “正是。”

    “哈哈哈,赘阉遗丑蒙蔽陛下,擅权乱政,横征暴敛,辜确财利,谋害百姓,此乃公道,天亡其也。”羊陟大笑,在没有比听到宦官之人得到报应更令他高兴的事了,是以很少再外人面前如此放荡的他,这次未有顾及。

    这小吏乃是羊陟亲信,知晓自己上司心思,并未多觉奇怪,适时进言道:“明府,现人既已亡,该如何处理?”

    羊陟沉思,随即问道:“汝适才言道,刺死曹破石之人为不其侯府伏流川?”

    “正是。”

    “‘治瘟郎’?这就难办矣,既如此,汝速带人前去收押凶手,处置尸体,切勿入狱,收置官署后院,着亲信看管,他人不得随意出入,以防府中阉宦之人谋害。”

    “诺。只是明府,不其侯乃外戚一族,如此保护是否太过?”小吏听羊陟言语,已明自家上官已有保全伏泉之意,府里有宦官安插之人其亦早知,毕竟宦官士人之间,亦需消息灵通,各方势力派遣奸细也是正常。

    只是伏泉毕竟乃是外戚一族,并非窦公那样乃党人“三君”之一,不该至于如此保护,让他们外戚与宦官内斗不是挺好,据说其与皇后宋氏亦有亲,可不正好是士人乐意所见?

    羊陟摆手道:“非也,吾未想保其也。若是平常处置,宫中相斗损伤不多,至多则是那‘治瘟郎’身死,如何削弱宫中?此番吾如此保护,王甫、曹节之辈必生怒火,其必恐不其侯与皇后联合府中,到时吾等抽身,静看宫中相斗,岂不快哉?”

    宫中即中朝,府中即外朝,后来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告诫后主刘禅:“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其中宫中、府中便是此意。

    “诺。”

    随着小吏离去,羊陟沉思,他虽自诩清名不假,然亦对事也,此事与外戚宦官牵连,对于一直想寻找机会打击中朝的外朝来说,真是良机。

    伏泉自被传为“治瘟郎”后,其背景被流传于权贵之间,本来若是其仅是伏完从侄,羊陟并不会如此注意,但其另一重身份乃是皇后外侄,现在又是刘悝入京关键时期,自己得此良机,能削弱中朝,巩固外朝利益,怎能不用?

    河南尹官署里,随着羊陟令下,官署里河南尹掾属法曹带着属下差役火速出去,自然引起众人注意。

    古今的官府衙门里从来不会有什么秘密,越骑校尉曹破石被刺死很快便传开,未久,便有一小吏出了官署,直奔中常侍、奉车都尉曹节府上而去。

    与此同时,伏泉派往不其侯府报信的家仆也到了侯府,与伏完等人言及前事。

    “檀奴刺死曹破石?”

    伏完刘华听后双双对视一眼,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一个十二虚岁童子,刺死一中年将军,说出去谁人会信?待听家仆所言,因其辱骂伏完,后趁曹破石不备突袭这才将信。

    刘华急道:“这可怎生是好?”其心已乱,毕竟刺死一秩比两千石的高官,事情说来已然不得了。

    “莫急,吾这便去河南尹,曹破石罪行滔天,吾舍下老脸也要护得檀奴周全。”说罢,伏完起身便要出门。

    这时,韩靖拦道:“君侯莫急?”

    “为何?”

    “河南尹羊嗣祖正直清名,天下皆知,纵曹破石赘阉遗丑之流,恐亦不会轻易偏袒。”

    伏完瞪大眼睛,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不知曹节是否得到消息,若是知晓,恐檀奴性命忧矣。”

    “君侯未想郎君为何杀人?盖因曹破石辱及君侯,其杀之,若是应对得当,郎君必无事。此刻君侯应速去宫中,报知陛下此事,陛下宠爱郎君,若知晓,必会护得郎君周全。另外,此事还需公主帮衬?”

    “吾?”刘华脱口问道。

    韩靖点头道:“正是,烦请公主入宫,觐见太后,多送钱财,向其陈说前事,若有太后与陛下身前劝说,则郎君必无忧也。”

    “善。”

    “妙极。”

    刘华伏完眼神一亮说道,而后一齐出门而去。

    ——————————————————————————————————————————————《后汉书·赵壹传》记载赵壹于光和元年访河南尹羊陟,也就是178年,不过我认为史书有误,毕竟176年第三次党锢之祸后,所有党人亲属全部不得做官,在家禁锢赋闲,羊陟乃党人,怎能幸免?所以光和元年羊陟应已不在河南尹任上,只能是之前为河南尹,而《赵壹传》言光和元年赵壹到京师造访羊陟的记载应是有误,毕竟史书也是人记载的,有误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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