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并非伏泉第一次来此地,不过前番因为要征讨鲜卑,只是匆匆去了北地,并未有时间欣赏这西北风光,此番虽也是平叛,但却是不急于一时,倒是比前番来此地时,多了不少时间去欣赏。

    说来,凉州之名屡有更迭,其古称有雍州、盖臧、姑臧、休屠,自大汉将凉州纳入版图以来,先设雍州、后改凉州,而凉州又有“雍凉之都”、“天下要冲”、“国家蕃卫”等诸多称呼。

    其实,前汉立国时,凉州尚不在大汉手中,当时太祖高皇帝刘邦称帝,建立大汉,刘邦原想定都洛阳,后迁长安。但由于北方匈奴过于强大,刘邦忍辱负重实施大臣娄敬的和亲策略,以求休养生息,积蓄实力,等待机会,一雪前耻。

    后来吕后、汉惠帝、汉文帝、汉景帝继续执行这一政策,先后向匈奴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军臣单于遣送很多皇室公主和亲,并奉送大批财物,在这之中,凉州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至前元六年时,当时匈奴的草原枭雄冒顿单于遣右贤王大败月氏,后又派老上单于杀其王据此地,随占领河西。之后,匈奴休屠王被派遣至此筑姑臧城、休屠城,并在休屠城中供奉有匈奴人的圣物祭天金人,而姑臧、休屠二字来源于姑臧山。

    当然,草原胡人的猖獗也长久不了,到了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即位,靠着自刘邦以来,特别是“文景之治”的积累,汉朝人终于向着曾经给予他们耻辱的匈奴人,出了他们复仇的怒吼。

    元朔三年时,汉武帝刘彻便向匈奴重要的河西之地,下达了汉朝打败匈奴,极为重要的诏书。当时,刘彻下旨改雍州曰凉州,“以其金行,土地寒凉故也”,意思是其地处西方,时常寒凉,凉州因此而得名。

    从此,古雍州正式改名凉州,成为汉代的十三州之一,其辖地中,有着汉匈之间极为重要的河西诸地。

    而到了前汉元狩二年,自从汉武帝刘彻派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征,大破匈奴休屠王城,在休屠城中夺走匈奴人的圣物“祭天金人”,并且使整个武威郡彻底纳入大汉版图,增设武威郡,凉州自此便开始成为大汉不可分割的一地,下辖陇西、天水、安定、北地、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金城、西海十郡。

    也正是彻底掌控凉州,开始不断斩断匈奴人通往西域的重要道路,没有西域各国的给养,匈奴至此开始了它衰败的道路。

    到了元封五年,汉武帝刘彻又下令在天下十三州各置一刺史,凉州刺史部正式建立,治所在武威郡姑臧县,而姑臧也正是因此有了“雍凉之都”的称呼。作为当时大汉刺史中,最重要的几个刺史之一,凉州刺史权利很大,而后来两汉时,众多用兵西北甚至更远的地方战事,凉州都是作为其中不可缺少的一处,在两汉的历史上光。

    更始三年,自光武帝刘秀复国后,定都雒阳,重新设立雍州,治所姑臧,但是不久取消,后又设凉州牧,治所武威姑臧,后迁天水冀县。

    只是,本朝初期延续了前汉的行政建制,而凉州豪强自开国出便已崛起,加之凉州地处西北,民风剽悍,悍不畏死。自古凉州精骑便横行天下,一直便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传言,也正是因此,所有又有“雄兵出凉州”之说。

    现在,地处汉羌边界的凉州,又再次因为一场羌人和汉人的参与,卷起了大汉的西北烽火。

    大军进入汉阳郡内,一路之上,气氛愈紧张,久经沙场的伏泉在这里,闻到了一股名为战争的气息。

    沿路的客商渐渐稀少,还与不少百姓,慌张往三辅方向前进,看到伏泉麾下的汉军时,还与其他地方不同,竟然隐隐对他们有一种名为戒备的眼神。

    对于这些汉家百姓的目光,伏泉细细想来也明白了,他们怕的不是汉军,而是那些从贼的汉人军队,不说主动反叛的罕、河关群盗,就连那些被凉州叛军攻克城池,不愿受死投降的汉人官吏兵将,都不得不让这些百姓戒备,因为他们不知道对方到底还是不是汉军。

    不久,大军终是到了汉阳郡治所冀县,而冀县,同样也是如今凉州刺史部所在,至于汉阳郡之名,却是在本朝永平十七年时,改天水郡名,变成汉阳郡来的。

    冀县,乃是先秦时候,周庄王九年所建,至今已有近千年,高大的城池远远看去,便有一股历史沧桑的气息涌来。当然,现在的冀县城池,明显是经过历代汉人百姓加固重建而来,否则,仅仅凭着先秦时候的技术,恐怕这身为凉州刺史部和汉阳郡治所的冀县,早就不知被多少异族和叛军攻破多少次了。

    到了冀县城外,汉阳郡郡守范津,率领州郡一众大小官吏,亲迎伏泉。当然,迎接伏泉的人里,可没有凉州刺史了,因为自从左昌被朝廷治罪后,朝廷就还未选好新任的凉州刺史,本来按照惯例应该是治罪左昌后就该选好新的人选的,只是,因为伏泉杀了左昌后一番事情,最终还是把这事情给拖延了。

    “见过伏平西!”

    范津十分有礼的和伏泉行礼道,他是南阳人,字文渊,看着年近六旬。浑身上下,弥漫这一副温文尔雅的儒者气息,但说话之间并不古板,看着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物。

    “凉州之事,多劳范汉阳费心矣!”

    伏泉笑着回道,这老者对他这么有礼,他当然也得给些面子,而且来时路上,伏泉也听说范津治理汉阳很好,甚得郡内百姓之心,想到自己要征讨凉州叛军,那么这范津的帮助是毋庸置疑必须要争取的,现在建立好的关系,明显非常需要。

    “此吾分内之事,自当如此。”

    随后,和范津打好招呼后,伏泉便又和其他汉军官吏兵将互相认识,毕竟是凉州刺史部治所所在,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凉州各地名士。当然,这些人里,也有一些伏泉的熟人,比如现在担任汉阳郡都尉,掌握汉阳郡一郡兵权的马腾。

    前汉时,一郡之地,太守为郡之长官,而于太守外,汉朝还承秦制置尉,到了汉景帝时改尉为都尉。前汉都尉专管本郡军事戍防,其治所别立,置官属,在郡中与太守并重,有时可代行太守职务,所以郡都尉也可以说是郡守副2,其主要职责侧重在军事方面,协助太守,但由于边郡的军事防务太重,往往需要把边郡划分成若干个防区,因而仅靠郡都尉一人是不行的,所以许多边郡都在不同的防区设置部都尉,有些类似于近世的军分区司令。

    不过,本朝自从光武中兴以来,裁减兵员,罢免天下郡国兵,并且在内地郡国取消都试,省略都尉,其职由太守兼,唯有因为边郡战事不断,有的地方仅仅凭着太守一人,很难治理和作战,因此本朝只在边郡继续保持都尉及属国都尉,或出现极端情况时,临时设立,事情解决的话,便就罢棉。

    当然,虽然如此,但本朝的郡都尉却和前汉不同,本朝的郡都尉其实在某些方面并于太守他们有自己分县,掌治县内百姓民众,他们所掌管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说大会大郡之内的“小郡”,权利也是不小。

    马腾身为汉阳郡都尉,现在身处凉州叛军侵略的前线位置,他所掌管的权限,自然也是不小。郡守范津明显知道自己武事不行,所以对于马腾,在军事上完全放开手脚,将汉阳郡以西,毗邻金城郡的平襄、道等数县兵事,全部交给马腾,甚至还主动下放了当地的一些民政大权,只希望马腾能够抵挡得住凉州叛军的攻势。

    期间,所见凉州名士太多,伏泉都有耳闻,但总体兴趣不大,凉州多出武将,文士对比关东,还是差了些,唯有一人,却是引起了伏泉注意,那人叫盖勋。

    初听到此人名字,伏泉便知道是谁,因为这不是后来东汉历史上,少数几个刘宏十分信任的大臣吗?那个让刘宏诏令何进和蹇硕这两个当时朝堂重臣,为其送行的盖勋吗?

    想到了后来刘宏对盖勋的独特信任,伏泉自然对这个汉阳郡长史十分友好,态度上比之其他凉州名士,都是亲近了不少,令得盖勋惊讶的同时,也让其他凉州士人感觉不对。

    盖勋,字元固,敦煌广至人,今年四十余岁,一撇短须看着精明无比,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正直之气,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一看就像是个忠臣、直臣的样子,怪不得后来刘宏对他那么礼遇,这气度让人看了就明白了不少。

    而盖勋身上的这股儒气,自然是他自小习读儒经所有,他家是敦煌大族,世居广至县,祖辈高官迭出,其曾祖盖进曾为汉阳郡太守,秩两千石,其祖父盖彪官至东汉大司农,位列九卿,秩中二千石,其父盖思齐,曾任安定属国都尉,秩比二千石。到了盖勋,年轻时便被举为孝廉,如今汉阳郡长史,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当然,盖勋的忠和直其实也是早有缘由的,这一点,后来伏泉在汉阳郡问询,便知道这位汉阳郡长史这些年在任上的确是一个正直忠心之人。

    当时武威郡太守仗着在朝廷中有权贵撑腰,而在当地胡作非为,凉州从事苏正和准备弹劾此人,而凉州刺史梁鹄害怕得罪权贵,便想将苏正和治罪杀害,就此事向盖勋咨询。盖勋与苏正和有仇,有人就劝盖勋可以趁机报仇,盖勋说:“不可以!因为公事杀害良臣,是不忠!乘人之危,是不仁!不可。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

    于是盖勋劝说梁鹄:“夫绁食鹰鸢欲其鸷,鸷而亨之,将何用哉?”最终,梁鹄听从他的意见,不再治罪苏正,帮其解围。

    苏正和得知盖勋为其解围,大喜,特意拜访盖勋,表示感谢。而盖勋确实是闭门不见,派人传话说:“吾为梁使君谋,不为苏正和也。”

    事情了解,盖勋恨苏正如初,只是为了凉州刺史诸君,为公事而弃私事,足可见其忠心正直,而且盖勋的人品,也是郡内赞叹的。

    前番太平道起事时,曾任武威郡太守的黄被征召,但黄失期未至州府报道,梁鹄准备上书弹劾他,将其治罪,盖勋为其说话,梁鹄才作罢。黄携带二十斤黄金送给盖勋表示感谢,盖勋说:“吾以子罪在八议,故为子言。吾岂卖评哉!”对他而言,一切为了公,而不为私利,因此始终不受钱财。

    而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在凉州叛乱时,被伏泉斩的左昌,当时尚在任上,他趁着征兵时截取军中饱私囊,盖勋知道坚持劝阻,左昌不高兴,于是派盖勋率军驻守汉阳郡阿阳县,正面对叛军锋芒。

    左昌原以为盖勋必定败仗,即便不战死,待其返回后也可以用军法处死,不料,盖勋多次作战并成功守住阿阳县。叛军见阿阳县无法攻破,便转向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胁迫边章、韩遂入伙,共推举边章为领。而在此期间,盖勋请求左昌派兵救援金城郡,左昌不肯。

    后来,边章率军包围凉州汉阳郡冀县,左昌无计脱身,惊恐失措,只能派人向盖勋求援。而汉阳郡从事辛曾、孔常疑虑而不敢听从,盖勋却并未因左昌前事而悔恨,反而怒骂辛曾、孔常道:“昔庄贾后期,穰苴奋剑。今之从事,岂重于古之监军哉!”

    当年,庄贾失期,司马穰苴就将其斩,辛曾、孔常因为害怕盖勋威胁,这才同意出兵。

    盖勋率援军抵达冀县,斥责边章等人背叛朝廷。边章、韩遂都说:“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

    意思是左昌当初要是早听您的话,派兵来救援金城郡,或许我们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了,于是,边章等人哭泣而去,解除对冀县城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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