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元说着将那木箱打开,却见里面竟蜷缩着一个少年,这少年蓬头垢面,手脚皆被绳索捆住,嘴巴也给堵了,是以苏杨儿与陆靖元说了好一会儿话,竟未发现座下藏有一人。

    这少年一见到二人,便睁大了眼睛,在箱中挣扎,神情激动至极。

    苏杨儿辨认了好一阵,才敢相认道:“狗奴子?”

    那少年闻音挣扎愈发剧烈,嘴中发出呜咽之声,不是狗奴子又是谁?

    苏杨儿又惊又喜,忙对陆靖元道:“你快放他出来,我有好些话想问他。”

    陆靖元摇了摇头,道:“这小子如疯犬一般,放他出来咬人么?”

    苏杨儿这才想起二人间大有过节,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平日只见他对仇华言听计从,却不知是真疯假傻,认不认识旁人。”

    便问道:“狗奴子,你认识我么?”

    狗奴子闻言慌忙点了点头,显是认识。

    苏杨儿面上一喜,又问道:“那你认识他么?”

    狗奴子望向陆靖元,目露警惕神色,瞪视了一阵儿,还是点了点头。

    苏杨儿喜道:“你瞧,他认识我们,他不是疯子。”

    陆靖元斜眼相睨,冷声道:“别高兴太早,我问你,你知道当夜客栈里的人去哪儿了么?”

    苏杨儿也跟着道:“是了,狗奴子,你知道仇华他们去哪儿了么?”

    狗奴子听到仇华的名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久之面红耳赤,呆呆流下泪来。

    苏杨儿见状一惊,说道:“靖元,你快把他放了罢,他都急哭了。”

    陆靖元叹了口气,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嫌晦气么?”

    说着,还是解开了他手脚绳索。

    狗奴子自箱中一跃而起,抠出口中破布,便对二人一阵比划。

    只见他时而做挥舞状,时而双臂齐张画圆,动作混乱夸张,陆苏二人却不知所云。

    苏杨儿琼鼻一皱,道:“你这比划的什么呀?你会写字么?”

    听到这话,陆靖元噗哧一笑,道:“你指望他会写字,还不如指望他会说话呢。”

    狗奴子在旁抓耳挠腮,又开始一阵比划。

    苏杨儿叹气道:“好了,好了,你别比划了,我们看不懂。”

    狗奴子闻言停了下来,口中接连发出啊啊响声,竟真的像在试图说话,可这哑巴又怎么可能说出话来呢?

    陆靖元见状哈哈笑道:“杨儿,你费尽心机要见到他,可这见与不见有何区别呢?”

    苏杨儿怒道:“我们都快急死了,你还笑。”

    陆靖元将她轻放到一旁,起身道:“依我看,这人你也别找了,跟我回汤阴成亲罢,我这就吩咐车夫改道。”

    苏杨儿大吃一惊,急道:“成你妹的亲,人找不到,我哪儿也不去。”

    陆靖元浑然不理,眼看便要钻出车外,狗奴子突然间一扑到地,抱住了他腿。

    陆靖元皱眉道:“你这是做甚么?”

    狗奴子埋头猛磕,撞的车厢砰砰作响。

    陆靖元叹气道:“你这是在求我?你求我也没用呀,我又不知你主子在哪儿。”

    说罢,便想拔出腿来,可谁知狗奴子却不肯松手,此子天生蛮力,世所罕有,甚至远胜于岳飞、殷高侯等经年习武之人,想要用同样的蛮力取胜,断无可能。

    陆靖元心知肚明,当下冷哼一声,道:“给脸不要。”

    说着一掌拍下,半空中变掌为爪,抓住狗奴子后颈,拇指抵在了他的椎骨上,同时膝盖发力撞向他胸膛,这一抓一掷一撞,皆是极为高深的擒拿卸力之法,狗奴子空有蛮力,自然不敌,只晃得两晃,便被顶了出去。

    他一跤到地,再从地上爬起时,猛地记起了什么,忙对着陆靖元比划了同样一招。

    陆靖元不明其理,问道:“你学我做甚么?”

    狗奴子“啊”的叫了两声,突然间就地一滚,右伸一爪抓向陆靖元下阴,左伸双指插向他双目,这一招他人呈半蹲之势,目不及腰,阴险歹毒之极。

    只可惜他用得不熟,两路攻势还在半空,便被陆靖元抓住了双腕,用力一折,狗奴子登时疼得大呼小叫起来,瘫坐到了地上。

    苏杨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打什么架呀!”

    陆靖元皱眉道:“你不懂,这是我师傅的招式,他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杨儿一怔,喜道:“你师傅,是那个矮胖子么?”

    陆靖元点了点头,松开狗奴子,问道:“这招是不是一个矮胖子教你的?”

    狗奴子爬起身来,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陆靖元见状改口道:“是你见他用过,自己学来的?”

    狗奴子见终于有人能领悟自己的意思,面现狂喜之色,慌忙点了点头。

    陆靖元心下一惊,暗道:“擒拿之法变化颇多,而他只看了一眼,竟能学的像模像样,虽只记了个招式,也足以骇人听闻了。”

    他知眼下不是顾虑此事之时,便道:“你知那矮胖子去哪儿了么?”

    狗奴子当即做了一个骑马的姿势,陆靖元见状道:“骑马?他是去追人了对么?”

    所谓万事开头难,陆靖元只领悟了开头一层,接下来的含义也就豁然开朗。

    果不其然,狗奴子又点了点头,陆靖元立刻又问:“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向南还是向北?”

    可这一次狗奴子却又犯了难,他似是不知东西南北之分,又开始抓耳挠腮。

    苏杨儿见状心中一动,说道:“靖元,你别问他东西南北,你问他是往上山的路去了,还是下山的路去了,下山的路是南,上山的路是北。”

    陆靖元点了点头,道:“你都听到了,是上山的路,还是下山的路?”

    狗奴子右手伸出双指,左掌弯起,做了一个小人下山的手势。

    见到这一幕,苏杨儿与陆靖元互望一眼,齐声道:“是往北边去了。”

    眼见众人下落终于有了眉目,苏杨儿笑逐颜开道:“你还知道其他人的去向么?”

    狗奴子摇头摆手,显是不知。

    苏杨儿叹了口气,道:“看来他只见到了你师傅一人的去向。”

    陆靖元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也足够了,他去追人,说明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倘若连他都要落荒而逃了,你那几个家奴朋友,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苏杨儿道:“但愿如此。”

    陆靖元见她依旧愁眉不展,坐到她身旁,叹道:“你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傻小子对罢?”

    苏杨儿闻言一怔,而后笑道:“是又怎样?”

    陆靖元道:“不怎样,你苏大娘子情深义重,陆某佩服。”

    苏杨儿见他这幅神情语气,不由莞尔道:“你陆大衙内什么时候也酸溜溜的了?”

    陆靖元道:“哪日陆某身遇不辛,你苏大娘子能有今日一半之焦虑,陆某便觉三生有幸了。”

    苏杨儿被他这话逗乐了,笑道:“如你有一日遭遇不辛,我也会同样担心你。”

    陆靖元微微一笑,道:“此话当真?”

    苏杨儿正色道:“当真,我苏杨儿知恩图报,你待我如何,我心里已很是清楚。”

    陆靖元突然间横抱起她来,笑道:“你即要报恩,眼下就可以报。”

    说着,低头去亲她双唇。

    苏杨儿人在被中,不能躲闪,忙道:“别闹了,有人呢。”

    陆靖元这才想起狗奴子还在一旁,抬头见他手足无措,老大扫兴,良久说不出话来。

    苏杨儿见之窃笑,怕他再有不矩之心,索性不再与他说话,趁机假寐,

    马车一路向北,当夜在一小镇中停宿,陆靖元遣返了车夫,寻到一家客店住下。

    三人方一入店,店家见陆靖元肩上扛着一人,不由大惊道:“爷台,您这是?”

    陆靖元道:“这是我家娘子,她不喜欢走路,就喜欢被我扛着,娘子,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店中食客皆望向他们,苏杨儿又气又羞,颤声道:“是。”

    说话之时,已然将整个脑袋缩回了被中。

    众人闻言不由大笑,其中两名猎户装扮的汉子,笑声最为洪亮,他们一面笑,一面“叽里咕噜”的交谈了数句,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绝非汉语。

    这两名汉子本已要收回目光,却见到陆靖元掏钱之时,顺出了苏千易那柄玉锁来。

    虽只一瞬间,两名汉子却看了个真切,不知因何缘故,竟目光突变,

    其中一人猛然站起身来,另一人拉住同伴,二人互望了一眼,掏钱掷到桌上,随即转身出了店外,一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而店中众人,对这小小异样,却是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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