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毓祥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市一院。这一次严秀萍直接托人将他安排在了十分舒适的老干部病房里。

    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像这样的病房全医院也没有几间,房间里不仅只安排了一个床位,而且还配着单另的卫生间,床头还摆着沙发,斜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和酒店基本没有什么两样了。

    严毓祥只记得当时“扑通”一声摔倒,就不省人事了,现在醒来,除了脑袋一如既往的感觉到昏昏沉沉的,还又多了一个症状,那就是疼。

    严毓祥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

    原来,那天他一着急摔倒之后,脑袋正好磕在了脸盆上,霎时间鲜血直流,吓得一群人赶紧将他送到了医院,才止住了脑袋上的伤口。

    这时候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别动,手上扎着针了!”

    严毓祥转过头来,看着妻子抱怨的眼神,强打精神,嘿嘿一笑道:“这事儿可不能怪我,是你非要让我出去走走的。”

    严秀萍那天着急将他送到医院,也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丈夫因为不慎摔倒了在地上,脑袋受力才晕了过去。可不知道他是先晕过去才摔倒的。

    严秀萍没有说话,这时候只见推门进来一个人,严毓祥一瞥就看到是自己的侄子黑牛。

    严毓祥道:“黑牛,你怎么来了?”

    严秀萍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人家黑牛开车把你送到医院,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严毓祥道:“哦,原来是黑牛把我送到医院的啊。”顿了顿又道:“我躺这儿多久了?”

    黑牛将手中的单子放到病床前的床头柜上,道:“你是昨天上午晕过去的。”

    严毓祥不可思议的道:“我怎么会睡了怎么久!”

    黑牛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朝着严秀萍道:“婶儿,我刚才问过医生了,说是下午就能给他做核磁共振的检查,这是单子,让你去缴费了。”说着,指了指刚才放到桌子上的单子。

    严秀萍“哦”了一声,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拿起单子就转身出去了。

    严毓祥看着妻子带门出去的背影发呆,只听黑牛问道:“叔,你好点了么?”

    严毓祥道:“好多了,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只见黑牛拿起一个保温杯,将里面的水倒掉了一半,然后将暖壶里的水倒进去,边递给他边道:“是啊!”

    严毓祥想要伸出右手去接,可是现在他刚醒,四肢无力,能勉强说话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喝水,只见他摇了摇头。

    黑牛以为他不想喝,就放到了柜子上。顺手拿了一个凳子,坐在了病床边。

    严毓祥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没啥事。这儿有你婶子了。”

    黑牛道:“我也是刚过来,昨晚上就婶子一个人陪着你,该休息的是她。”说着,又道:“我说把孩子们叫回来吧,我婶子不让,说要是让你知道了又要发脾气了。我说,毓祥叔,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

    严毓祥嘴角微微上扬,嘿嘿笑了一声,道:“秀萍呀,尽会夸大其词,我什么时候骂过她了,咳咳……不过是姑娘们现在各有各的事情,冬子到了高三学业更紧张了,没啥事还是少耽误孩子好!”

    只见黑牛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没有讲出来。

    严毓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大队上晕倒了?”

    黑牛道:“是我毓明叔给我打的电话,说是你晕倒了,让我赶紧开车把你送到医院。”

    说完这话,只见严毓祥将头转到一旁,道:“你婶子知道这件事情么?”

    黑牛道:“我昨天把你送过来安顿好我就走了,我婶子只顾着照顾你了,还没有问我。”

    严毓祥“嗯”了一声,道:“好,辛苦你了黑牛。”说完,就再也不说话了。

    黑牛见严毓祥将头侧在另一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现在住着的偏偏又是高级病房,屋子里十分安静。俩人不说话气氛就显得异常尴尬。

    只听黑牛问道:“叔,你这个到底是啥病?为啥三番五次的晕倒咧?”

    严毓祥道:“上一次住院大夫说是轻微的脑梗,现在这物质生活好了,也不知道是享受了还是害人了,要是你爷爷那一辈,吃不饱穿不暖的,谁听过这病呀!”

    黑牛道:“你就乖乖听我婶子的话,在医院多躺两天,以后也不要操那么多心了!”

    严毓祥转过头来,看着黑牛,道:“操心?我操啥心?毓明还和你说什么了?”

    黑牛看了看门口,想着严秀萍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道:“我昨晚上去了趟我毓明叔家,他把事情都和我说啦!”

    严毓祥道:“他都说了什么?你也听过这个风言风语?”

    黑牛扭捏道:“要说没听过是骗你,咱俩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过,而且……而且版本还很多。”

    严毓祥正色道:“黑牛,你和叔说实话,你觉得这事儿是真的么?”

    黑牛急忙道:“毓祥叔,我虽然十几岁就从严巷村出去闯荡了,但咱俩从小就在一块,我知道你的为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哥、我爸的丧事全部托给你啊!”

    严毓祥道:“嗯,村里人都怎么说的,你跟我说说。”

    说完这话,他见黑牛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道:“你尽管说,什么风言风语我能承受住,再说了,我严毓祥一辈子行的端做得正,怕个球!”

    黑牛看着严毓祥的脸色,道:“村里人说是你支持严毓秀把矿卖了,你从这里边拿了五十万,不,还有人说四十万的,不过这些个具体数字一个人一个说法,他们说是亲眼看到严毓秀扛着一麻袋钱送到你家里去了。……”黑牛说到这里,看着严毓祥的脸色有些不对,便没有再说下去。

    严毓祥骂了一句“他妈的!”又道:“那你毓明叔了,他咋说?”

    黑牛道:“说也奇怪,在你还没有住院之前,我就听说我毓明叔一直在村里嚷嚷,说是你得了严毓秀的好,连老祖宗的基业也不要了,自己还吞了那么多钱。可是……”

    严毓祥见他说话吞吞吐吐,骂道:“你有啥话快说!”

    黑牛道:“可是我昨晚上去他家想问一问你们上午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和我说那都是村里人造谣,你一分钱都没有拿,但就是因为你没拿到钱,所以指使着二鬼他们在村里闹事,让大队不安宁!”

    严毓祥听完这话,气的想要坐起来,却只见脑袋动弹,黑牛急忙道:“毓祥叔,养病要紧,养病要紧!”说着,将他踢在一旁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

    严毓祥骂了一句“他妈的!”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黑牛道:“我昨晚上还说毓明叔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也转变的太快了吧,我想他是一时之间没有分清楚!你还不知道他那人,你不用理他!”

    严毓祥道:“他哪是一时之间没有分清楚,他是得了严毓秀的好处啦!”

    黑牛恍然大悟一般,道:“嗨!我说怎么那么晚了,严毓秀还在毓明叔他家了!我还以为他改了性了!原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呀!”

    严毓祥所料不错,就在那天上午,他们托黑牛将严毓祥送到医院之后,坐在村长办公室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好了。

    严建成只好主持着道:“现在毓祥也让你们气的二进宫了(指严毓祥第二次住院)!你们两个是怎么地?还打么?”

    严毓秀巴不得有这么一条藤子能让他顺着爬下来,急忙道:“打什么打,都老大不小的了,我看要不这样,明天我组织一个村民大会,咱们再把这件事情重新公布一下,上一次没有说清楚是我这么当村长的失职,我检讨。”

    严建成见他这么说,道:“好!毓明,你也听清楚了,要是明天的结果你还不满意,你再闹腾不迟。”

    严毓明“哼”了一声,道:“我也不差这一天。”说着,转身出去了。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能让严毓明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发生这样的转变,并不是严毓秀的妥协,而是严毓祥的突然病倒。

    严建成见严毓明出去了,也就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道:“双柱,走,去我家唠会。”说着,两个人肩并肩的也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一擦黑,严毓秀就去了严毓明家,他知道严毓明现在已经成了这件事情的最大阻力,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争取过来。否则,明天他可真是没法交代。

    果不其然,这俩人一个不缺钱,一个只要钱,没过一会工夫便谈好了条件,严毓秀将他本来要许给严毓祥的那一份给了严毓明,他知道严毓明比他那个二哥要好对付的多,甚至都不用讨价还价。

    二人说定了这件事情,冰释前嫌,把酒言欢,却正好碰到了闯进门来了黑牛。所以才有了今天黑牛的传话。

    严毓祥与黑牛俩人一合计,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严毓祥骂道:“他妈的,现在弄得我像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是始料未及的,他不明白为啥好人这么难做!他只是想要像自己想象中的大多数的严家子孙一样,阻止严毓秀卖掉后山。却因为不认领那一千块钱的行为,被村里人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因为严毓秀、郭启胜、严毓明这些人肮脏的嘴脸,自己俨然又成为了村里带头挑事的刺头!

    说到底严毓祥骨子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不会干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成想到最后却被一群人当枪使。但是他绝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他只是为这些人感到失望!

    俩人还在说话间,只见严秀萍从外推门进来,边走边道:“大夫可说了啊,下午做脑部的核磁共振,钱已经给你交了,不要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严秀萍对于这件事情还一无所知,严毓祥和黑牛见是严秀萍回来了,便没有再说这件事情。

    只听严毓祥笑着道:“我什么时候给你拖过后腿?我要吃香蕉,有没有?”

    黑牛也是笑着道:“有有有,缺啥少啥你就和我说,我给你出去买。”说着,就要起身给他去拿香蕉。

    严秀萍摆了摆手,道:“黑牛你坐着,他就是惯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撇下来一根香蕉,拨开递给了严毓祥。

    严毓祥的左手扎着针,伸右手又有些费力,但是他不想让妻子和黑牛看出来,便调侃道:“我好歹是个病人,你还是喂我吧。”

    严秀萍轻轻地拍了一下严毓祥的肩膀,骂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啊!”但是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将香蕉递到了严毓祥的嘴边。

    黑牛也打趣道:“你俩呀,作为我的长辈,在小辈面前就不能收敛点?”

    说罢,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虽大,却从中听不出一点快乐的意思。

    这笑声让我们多么怀念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呀!孩子的笑便是笑,哭就是哭,而成年人的笑不一定是笑,哭也不一定是哭。也许这就是成年人和孩童的最大区别吧。细细想来,成长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一件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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