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青正在给自己准备嫁妆。自打1944年她跟着董知瑜加入了《咏梅》,  为渝陪政府做事开始,  便自个儿搬了出去,几乎脱离了和周家的关系,  也就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父亲。45年抗战胜利后,  若不是因着周碧青一早投靠了渝陪,  像周家这种亲汪的小官僚早就像伍乃菊家一样破败了,  周碧青有了底气,这些年又一直和徐根宝在一起,眼看也拖到了二十六、七的年纪,周家也渐渐拿她没了法子。再者,胜利后徐家也向政府讨回了一些当年被晦国人和伪政府霸去的家底儿,  虽不如从前,徐根宝靠着勤劳和一点小聪明,也重起炉灶做起了小生意,  日子倒是比前几年好很多。

    周碧青终于要当徐太太了,周家虽是应允了,也不见得心里怎么愿意,  更是不会拿出多少嫁妆给她,这次趁着过年回来,  她便自己张罗了一下,钱财她倒不稀罕,  都留给后娘生的弟弟吧,只是闺房中的东西,伴着她长大的,  还是要带走的。

    见董知瑜来了,她赶紧把她拉进了房中,这些天以来,心里憋着很多疑问想要搞清楚。

    董知瑜进了屋,环视着一地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有些感慨,“碧青,你和老徐终于要修成正果了……”这么一说眼角也湿润了,说不上是为着周碧青而高兴,还是为着自己和怀瑾的坎坷而伤感。

    “我们能有今天,都亏了你和怀参谋,若没有你俩,别说成婚,老徐活都活不到今天,我也不知现如今在哪儿改造呢。”

    周碧青拉了她在床边坐下来,她俩做了五、六年的姐妹,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是能看出好坏的,她觉得今天的董知瑜满眼的心思。

    “知瑜,你总算来找我了,这几天我都快憋死了,想去找你吧,又怕被盯梢。”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这次,也多亏了你。”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知瑜,你和怀参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可是抓赤空啊,你俩怎么就扯上了?”

    “她只是单纯在保护我。”

    “这么说,你和赤空党……你……”周碧青仿佛心下了然,却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来。

    “碧青,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展你,想带你看到人类最为进步的思想和最为崇高的理想,却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我认为时机成熟了。”

    周碧青挠了挠头,倒没有想象中的惊愕,“我……我倒是想到了你可能是……”这么一阵嘀咕,又抬起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知瑜,你记不记得我当初就跟你说过,我说我早就猜出你不是给晦国人做事的,我愿意跟着你干。如今我还是这个意思,事实证明,你是不会害我的。”

    董知瑜却一下子不知说什么了,原本她还怕周碧青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转念一想,当初她可不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吗,她只是信任自己,至于自己要带她做什么,在她仿佛都是次要的。

    可这种顺利却不是她董知瑜想要的,她要展一个革命同志,必须要让对方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并全心全意投入进去,为理想而奋斗,而流血牺牲,就像自己当初和顾剑昌研究周碧青的情况时,自己所坚持的那样:要展她也许很容易,她一个热血也许就成了,可要让她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斗士,却并不容易。

    “碧青,你信任我,这让我很感激,可这不是江湖义气,不是儿女情长,这是一件需要你慎重考虑并郑重交出你的誓言的事情,”说着,她从包中拿出一个手帕包裹的物件,“这里有本《赤空党宣言》,还有一些安平的简报,我把它们搜集起来带给你,希望你好好看一看,明白自己将要承担的使命,一周之后再给我回复,好吗?”

    周碧青接了过去,像是还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也不再言语,只点了点头。

    “还有,碧青,你一定要小心,这件事情,谁都不能泄露,暂时也不要让老徐知道,答应我?”

    周碧青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小心……”犹豫了一下,“知瑜,将来……将来我们……可以展老徐吗?我不想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他,我想带他和我们一起革命!”说到这最后一句,她的眼中竟闪着光彩。

    董知瑜却像被蛰了一下,心隐隐地痛,她牵了牵唇角,“好,我答应你,将来等时机成熟了,把老徐也展进来,让他和你并肩作战。”

    周碧青心满意足地点着头,把那一包物件贴身藏了藏好,面上却又露出难色,“这么说,怀参谋她……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董知瑜从鼻子里长长地出了口气,“是又不是。我们同愿国泰民安,那就像对岸的一座灯塔,可对于怎样到达彼岸,我们也许想尝试不同的道路。”

    “哦……”周碧青转着眼珠子,“你俩关系这么要好,这么多年了,你也没能说服她吗?”

    董知瑜摇了摇头,“她对渝陪的忠诚,有她自己特殊的原因吧。”

    “那这次……”

    董知瑜回过神来,“碧青,这次她救我,你也被迫参与了其中,说道歉说谢谢都显得多余,请你仔细研读这些材料,并给我回复,若是怀瑾找到你,千万不能透露我们的谈话。”

    “那……那她要是问我,我怎么说呢?”

    “告诉她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不会透露出去,说我告诉你我和组织的联系断了,今后不准备再做地下工作了。”

    晚上回到家中,刘妈已经回江北探亲,怀瑾正准备着包饺子,董知瑜见她系着围裙捋起袖子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心生温情,那一刹竟也觉得,若是这样与她一走了之,神仙眷侣一般,不正是一个人能追求到的最大的幸福吗?

    这么想着,却自己笑了一笑,也许怀瑾和她一样,这样的念头只不过都是一闪而过罢了。

    “周碧青要结婚了。”她洗了洗手,去帮着包饺子。

    “那可真是喜事,我们要备份大礼。”怀瑾呵呵笑道。

    “嗯,我也这么想,节后我们去商场看看。”

    怀瑾抬头看了一看她,“谈好了?”

    “嗯。”

    怀瑾和着面,见她不再言语,便也无声。

    董知瑜觉得这沉默快要暴露了自己的心事了,便又接道:“别担心她,她现在心思不在这上头。”

    怀瑾轻轻笑了笑,“她都知道些什么了?”

    “知道我是赤空,知道你晓得这件事,知道你这次保护了我。”

    “可都是要命的事啊。”怀瑾叹了口气。

    董知瑜“唉”了一声,“我知道你其实不担心她,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去做这事,你知道找了她就等于暴露给她。”

    “说完全不担心也不对,当时需要先排除眼前的危险。”

    “嗯,别担心了,我会留意她。”董知瑜歪头想了想,“明天有啥安排不?我们去看看真纪吧?”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安平,顾剑昌正和老领导袁克强两人开一场特殊会议,会议的议题就是董知瑜。

    这恐怕是女儿牺牲以来他过的最窝心的一个新年了,这几天,玄武潜伏的同志传来准确消息,他所领导的小组,除了董知瑜,其他人全部牺牲,就连特派员也在敌人残酷的刑审中牺牲了。

    而对于这次事件的始末,玄武那边埋得特别深,就连丁家桥的眼线也没能探出特派员暴露的原因。

    “袁政委,虽然我个人对有些事也没想明白,但如果就因为她活了下来就去怀疑她,是不是草率了点,照这么说,我也是头号嫌疑人,我不但活了下来,还成功跑了回来。”

    袁克强狠狠地吸了口烟,“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但没拿到证据之前,我们没法排除她。”

    “这个我理解,毕竟不能凭着主观意愿做事,我也支持对她的调查,但我不想上级对她先有什么成见,想当年她可捐出了34根大黄鱼,那是什么概念?要是假的,何至于捐出34根啊?捐个四根五根照样可以做样子,渝陪不会拿这么多钱砸在这个姑娘身上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而且这些年来,她为我们做过那么多事,连邓文淑同志都亲自接见过她,要说主观意愿,我个人倒希望她是清白的。可是老顾,你所反应的那个情况,在后厨她突然说出事了,实在蹊跷,我们必须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剑昌点点头,一说到当时生的事情,他就难以抑制地难过,他觉得自己活着跑出来这件事很不光彩,他为死去的同志而自责不已。

    “必须去问问她本人,让她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袁克强接着说道。

    “找个她熟悉的人吧,冷不丁让一个陌生同志去找她,若她是清白的,又怎么信任这位同志并跟他说明情况呢?”

    袁克强想了想,“也是,毕竟没法直接给她传电报了,不能通知她派人去找她的事。我们玄武的同志,还有谁她熟悉?”

    “任之行。”

    收拾好碗筷,各处门窗都仔细关好,怀瑾放了一张碟在留声机中,慵懒的音乐流了出来,溢满整间屋子。

    “瑜儿。”

    “嗯?”董知瑜抬头看她。

    “这宅子虽然归还了你,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是让我不放心,这么大的宅院,连个老妈子都没有,你一个人敢住?”

    董知瑜叹了口气,“一个人住在这里,确实容易遭歹人惦记,你也不好搬过来,你说怎么办?真羡慕周碧青和徐根宝,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夫妻。”

    “我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妇妻,交杯酒、誓约、洞房花烛,我们可曾少了一样?”说着拿一眸坏笑敛着她。

    “哎呀,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经的事,我们明儿正经想想。”

    鸡鸣三更,董知瑜痴缠地将怀瑾的腰抱着,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谁的香汗,她最喜欢这感觉,喜欢怀瑾的汗一滴滴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能将自己淹没,却心甘情愿。

    “睡吧,”怀瑾轻啄董知瑜那略微肿胀的唇,“明早还要去看真纪。”

    “嗯……”董知瑜这么应了一声,下一秒竟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  写手真是悲催

    半夜十一点写到饺子  立即去下了锅饺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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