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的壳子里,住的应该是羽兮。

    当日羽兮得知我要下凡受劫之后,自认自己也有些职责与过错,便就承了艳艳的请求,借用他在幽都的公职便利,将自己的魂魄转世投生在李叹身上,包揽这个剧本里最苦情的角色。

    既然剧本上李叹会是我的丈夫,最能保我少受一些皮肉之苦的就是他了。

    那时羽兮拍着胸脯向艳艳保证,“我一定将她爱得要死要活,不叫她受一分罪、尝一口苦,待那宋折衣起事谋反时,我便死得惨绝人寰、苍天泫然,叫少君看得拍案叫绝、称心如意!”

    可谁知,二两幽都特酿孟婆汤下肚之后,羽兮将自己信誓旦旦的诺言忘得干干净净。

    羽兮就是李叹,所以即使他将我在凡间的肉身扒光了看了个七荤八素,我也能勉强忍住不与他计较,但这笔账我是记下了,等我回到仙界之后,一定要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丢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烤它七七四十九日。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都将老娘看光了,你这狗东西怎么就看不出来,老娘这一身冰肌玉骨,如何不比南妖妖那只乡下来的土妖精秀色可餐?

    是九重天上芙蕖河畔的仙子不够美,还是我们妖府仙踪林的精灵不够娇,你是荤腥吃腻了,改吃起糟糠烂菜了?

    这一夜我在心里将羽兮骂了三千六百遍,第二日一早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喜迎新人进门。

    因南妖妖的出身不太体面,吹拉弹唱一切能免则免,只是南妖妖妄图想要做一个体面人,非要往我这糟糠之妻的门面里来走一遭,教育李叹,说高门贵邸里是要讲究形式和规矩的。

    要讲究形式规矩么,我可就不输她了。

    我父亲苏北侯,足足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小妾进门时能遭的奚落,我见过太多。

    我先是备了三道火盆,将她的猪尾巴烧一烧,又叫她在门口行上七则三跪九叩的大礼,方才愿意开门相见。

    李叹心疼极了,在南妖妖行到第六遭的时候,便将她扶了起来,一脚踢开我的房门,大骂道:“苏眠眠,你草菅人命!”

    “我怎么了?”

    李叹指一指南妖妖的脸色,她的脸烧得通红,汗水滴答着连妆都花了,豁在脸上一条一条的,本就生得姿色平庸,这样瞧起来就仿佛身在水深火热里一般。

    瞧瞧把她给累的。

    她是母猪啊,腰身不好,怪我咯?

    南妖妖倒是极为收敛,对着我莞尔一笑,缓缓地欠身半蹲向我行礼,又缓缓地,很缓缓很缓缓地,才将一把老腰给直起来。

    “见过眠姐姐。”这把猪嗓子还是蛮好听的。

    “嗯。”我凉凉地应一声,心里白眼已经翻上了天,你可别叫我姐姐,哪怕是把我的仙寿加起来,也不一定比你要长。

    见我态度傲慢,南妖妖便又撑起了笑容,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好久,由衷地道:“眠姐姐果然是天下顶顶的美人,实在是……美……好美……”

    也不知她是词穷,还是乡下妖精没见过世面,她一连说了无数个美字,夸得我都不好意思摆脸色了。

    不行,防御机制开启!

    我睁着眼睛说着瞎话,“你也是啊,我已听许多人谈论过妖妖姑娘的美貌,说你一把纤腰盈盈可握,巴掌大的小脸儿杏眼樱唇,今日一见么,”轻笑一瞬,我道:“二皇子果然就是二皇子,眼光独到挑剔,就算脑袋和眼神都不太好,这帝京王城里的口舌,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这话里的话李叹可能听不懂,南妖妖总得明白几分,便就谦虚一笑,“眠姐姐过奖。”

    我便吩咐人送了礼物,正是一面镜子,镜上两端分别趴着两只獬豸,我问南妖妖可喜欢。

    南妖妖尬笑着不说话,我耐心地解释道:“传说獬豸乃是上古神兽,食恶护善,颇有镇邪安魂之用,天家重地,时不时就会有些妖邪作怪,妖妖姑娘初到王府,万事尚不熟悉,有此物在,想必对睡眠会好一些。来人,将东西送到妖妖姑娘房里去。”

    一定是我的气场足够强大,南妖妖没敢反驳,只是死死抓着李叹的袖子,李叹似乎想起了什么,扬扬手道:“有我在就够了,妖妖不喜欢别人送的东西。”

    “哦?”我将李叹看了一眼,他脸上还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南妖妖倒是放心了一些,我笑着问:“二皇子今夜就要宿在妖妖姑娘房里?”

    “嗯。”李叹答得有些敷衍。

    我笑,“可以,不过既然二皇子已经决定了要尽一个为夫的责任,妖妖姑娘又很在意规矩体统,那么今夜,二皇子需先到我的房里来。”

    我分明捕捉到了李叹眯眼的一个瞬间,大约是嫌我碍了他的好事,我掰了掰手指头,继续道:“不单是今夜,按照大越国的律例,夫要履责,需每月与正妻至少行房事五次,我嫁进来三年有余,去了零头,就算你二百次吧。等二皇子在我这处补齐了次数,再去陪妖妖姑娘不迟。”

    李叹瞪我一眼。

    我接着笑得万分和蔼,大方地道:“知道你们是新婚燕尔,不叫你们相处,更显我这做正室的不近人情,不如每月就匀上一日给妖妖姑娘,姑娘的月信是什么时候?”

    南妖妖脸上已经十分尴尬,尴尬地道:“每月初十。”

    据我所知,猪这种生物一年只有一次葵水,想来她口中的初十,应当是个特别的日子。像南妖妖这种道行还不到家的妖精,是无法支撑长时间幻化人形的,每月少说要有那么一两日,需变回本体歇上一歇,而那个日子,在他的修为更上一层的时候,是不会变的。

    “那就定在初十吧。”

    我此话一落,满堂看热闹的尽是嬉笑,南妖妖紧张地冷汗直流,李叹终于好奇,认真地向南妖妖讨教,“月信是什么?”

    我的丫鬟小玉已将傻呆呆的南妖妖推了出去,关门之前笑话道:“殿下初十时再向妖妖姑娘请教吧。”

    想想李叹火急火燎地熬到初十去见了南妖妖,却守着一头母猪不知从何处下手,我心里也觉得十分好笑。

    可是这一关门,噫!房里只剩下我和李叹两个人了!

    他还在纠结那个问题,“月信是什么?”

    咳咳……我该不该告诉李叹,月信就是雌性哺乳动物由于子宫内膜脱落而造成的周期性流血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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