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西北方向的黄背河上,有一道名曰“文昌桥”的石桥。桥上喊杀声震天响,汉王北路军瞿能部将士冲到了桥面上,向对岸猛攻。

    这是瞿能部发起的不知第几次进攻了!狭窄的桥面,军队无法展开,只能这样一次次进攻,试图消耗瓦解守军;以期在某一次进攻中夺占东岸桥头!

    然而状况似乎不在瞿能的意料之中。东岸的敌军守军明显得到了增援,进攻变得愈发艰难。

    “轰!”东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炮响。瞿能转头看时,东岸硝烟弥漫看清楚情况,但桥面上简直变成了修罗场,许不少汉王军将士惨叫着倒地,一些人“扑通”掉进了河里。

    黄背河上哭爹喊妈的喊叫声传来,简直叫人不忍听闻。

    洪武大炮,抵近桥头后发射的散子!

    汉王军的进攻再次被打退,剩下的人,很快开始往西桥头退却。就在这时,桥头一员武将拔出了腰刀,面对着成队列等候的一股步兵道:“弟兄们,杀!”

    瞿能急忙喊道:“停止进攻!”

    他回顾左右,严肃地说道:“敌军既然调来了炮,恐怕不止一口。别叫弟兄们去送死了。”

    武将们抱拳道:“得令!”

    瞿能向南面张望,问道:“南边的人马进展如何?”

    一个武将道:“回大帅话,南边的王千户报称,守军得到了数倍增援!咱们涉水的人马陷在河心的淤泥中,行走困难,遭受了火器箭|矢猛攻,一时进展不顺!”

    瞿能身边的一个副将道:“咱们行军仓促,靠近黄背河之后,在河里连一只大点的船也没找到!只找到了一些独木舟。或许只有南面的资水上才有较大的船。”

    大伙儿议论纷纷,有部将建议道:“可否派人去请盛庸调船过来?”还有人说道,“咱们避开守军,从北面迂回到河对岸,夹击桥头敌军!”

    瞿能转头只看了一眼北面。黄背河东岸的河边,北面连绵的山林看不见头。

    这么一条黄背河,那是肯定挡不住七万大军的。然而占领东岸要甚么时候,时间关乎战机,这才是关键!

    战役已经开始,时间不再以天数计算,而是以刻计算!

    瞿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立刻派人南下,设法渡过资水去寻盛庸中军。请盛都督设法,一定要派骑兵从南面迂回、攻击黄贝河岸,策应我部进攻!”

    “得令!”

    ……南面战场,资水北岸的平安率领七八千骑兵,最先接近敌军活动的地方。

    盛庸军的骑兵超过一万五千骑,但平安只带了七八千人位于前方。这地方东西宽度也就十来里地,地形还起伏不平,有山林水塘。平安认为骑兵太多了也发挥不了作用,人马一多可能会挤在一起,变成骑马阵战。

    平安身边的王斌,此时正在抱怨道:“他|娘|的,俺们在这破地方马战,便似在屋子里干架,却拉出了大炮!”

    “那也比步兵跑得快。”平安面带笑容看了王斌一眼。

    大战就在眼前,平安的表情似乎很轻松,如同的动作一样轻巧。平安左手拿着一面铁锻的圆盾,右手提着通身铁打的大斧头,他把斧头在手里甩了两下,看起来那斧头像是稻草扎的一般轻飘飘的。

    平安观察了一会儿远处的光景,便道:“叫后边的人击鼓放炮,各部出击。”

    “得令!”

    平安又转头对王斌说道:“王、把总!你先上。”他故意把把总两个字,说得很重很大声。

    果然王斌粗糙的圆脸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我开个玩笑。”平安伸手拍了一下王斌的手臂,不料他接着又道,“反正王把总喜爱挡火铳,你不冲前面,谁冲前面?”

    这句话简直是在讥讽王斌上位的理由,便是因为他为汉王挡了一次火铳!王斌恼怒地瞪了平安一眼,但他的嘴皮子完全不如平安,又位卑职低,很知趣地没有吭声。

    平安指着北面道:“王把总,还等甚?本将带你立功哩,你要记得我的安排,上罢!”

    王斌十分不满地抱拳上下摇了一下,拍马离开中军。不一会儿,左翼便传来了王斌的吆喝声。西南边的炮声和鼓声也“轰隆”地响起来了。

    王斌部的正前方,有一大片起伏的空旷地,但旷地周围都是小山坡和树林。

    他的正北面,远处有两座山丘,一片水塘;水塘旁边的小路向远处蜿蜒,似乎并不好走。那附近正有一股官军骑兵,列阵等在那里。

    “隆隆隆……”马蹄声轰鸣起来了,王斌部数百骑冲到中间的空旷地上,前后陆续向北面冲去!

    没过一会儿,东边的几片山丘林子里,大量官军骑兵陆续钻了出来。

    走出林子的那批官军马队、把机会掐得很准……这时他们只要慢跑一会儿,再横冲向王斌部;待到两军接敌之时,差不多正是王斌部冲到对面敌阵的时候。

    北边旷地尽头,除了山丘就是水塘,骑兵根本无法往北继续冲锋;王斌部到了那里,只能勒马慢下来调头!如果这时候,东路敌骑正好冲到,对王斌部是灾难性的一击!

    平安举起斧头大喊道:“弟兄们,该咱们上了!”

    山丘之间的旷地上,此时尘土飞腾,烟雾腾腾,各处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对于马战来说,地方有点狭窄。马兵冲起来,一会儿工夫便能跑很远;这时谁也来不及调整战术了,马战顷刻之间便会一触即发!

    此地一大片旷地,很快被各路马队占据,空中卷起的尘土像泥土旋涡一般……

    但王斌部并没有直接冲向正面的北路敌军,半路上王斌的几股骑兵纵队、忽然便迂回转向,向西边的山丘树林奔去了!

    右边的东路敌军骑兵陆续从各处树林冲出来,人马极众,兵力人数远多于平安部。那些敌军兵分两路,一路已直扑王斌部,一路向平安这边剩下的两三百骑冲来。

    “杀!”平安大喊一声。

    “噼噼啪啪……”尘土中箭矢直飞而来。俯身拉弓的敌骑在灰尘中若隐若现,人影快速地移动着。周围传来了几声马嘶和惨叫,平安部骑兵数骑被射落下马。

    但几乎在片刻之后,两军便冲到了一起。平安照面就看到一个敌兵手里还拿着弓箭,眨眼之间他冲近了,便顺手一斧头扫了过去。“咔嚓”一声弓断裂的声音,接着那敌兵惨叫了一声,腰间被砍了一道大血口,血珠喷|溅到了灰尘之中。

    平安麾下的马队,与正面的敌兵马队对冲了一轮!两军不知死伤几何,但位置却交换了。这股敌军冲到南面后,便陆续勒马掉头,准备第二回合冲杀。

    不过平安部并未调头,他们甚至连马速也不减,直扑中间的那一大股敌骑(中路敌骑,正在往西追赶王斌部)……

    这时王斌部人马已经冲到了西边尽头,前面被山丘和树林挡住了。王斌部已从纵队大致调整为横队,直接往山丘树林里爬。

    中路敌军冲近西边,面对山丘树林,以及上面的汉王军骑兵;敌军只好开始减速,否则一大群骑兵得自己撞到一起!

    刹那之间,平安大吼了一声,两三百骑猛冲,直扑向刚刚停下的中路敌军。尘土中到处人仰马嘶,杀声震天。平安冲进敌群,看见一个拿着樱枪坐在马背上等着敌兵,他拿铁盾轻轻挡住樱枪,迎头就是一斧。“哐当”一声巨响,斧头直接劈在那敌兵的头盔上,那人连叫唤也没有一声、身体便软了。

    过了一会儿,平安才听到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

    接着又是一骑正在勒马转头,平安从他的身后冲过;敌兵拼命地扭动上身,想迎击身后的平安。平安手指捏着铁盾、像碟盘一样横击过去。“砰”地一声撞击,那人大声叫喊,被猛力往前掀了出去。

    平安部前面的人马冲到了中路敌阵纵深处,边战边慢了下来;后面赶到的骑兵,也陆续冲进来了。对面山丘上的王斌部,正在调头向下面合击。

    两军一片混战,杀声在山林之间巨响。

    南面的那股敌骑,也陆续杀到了战团中。但此时中路敌军已经溃败了,剩下的马兵乱糟糟地向四面逃窜。

    整场战斗只有大概一炷香工夫,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敌军乱兵一片溃散!

    平安扛着斧头,看见王斌迎面过来了,便率先开口道:“我瞧王把总还挺会打仗。你径直被降到把总,有点可惜。”

    王斌抱拳在马上行军礼,但只是“哼哼”了一声,显然还没消气。

    平安回顾左右道:“大伙儿稍加整顿兵马,本将便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此地马兵,全归王把总统领!”

    听见了声音的众将,纷纷应答。

    平安对王斌道:“你整顿好人马,便从这个口子突进,往西北边去。如果得知瞿能军还没突破黄背河,你们便把文昌桥头的敌兵干|翻!”

    王斌抱拳道:“末将得令!”

    平安忽然笑了一下,降低声音道:“这可是大功,就看事后我怎么说话了。王把总,你真得想好,该如何拍我马屁、拍高兴!”

    王斌的脸顿时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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