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萦看着姑祖那双些许浑浊却依然倔强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分明流露着真真切切的心疼。她不自主地挽了她的胳膊抱在自个儿怀中,那动作像极了孙女儿依偎祖母寻求安慰的样子。

    “姑祖,此事说来话长,您万万先要答应我不要将我失筋的事告知师父,我才能与您细说。”她乞求地看着老女神,待她终是迟疑地点了头她才理了思绪毫不保留地与她都说了。

    “岂有此理,萦儿啊,你也太窝囊了些!她们吃透了你的底细,摸准了你的脾气,才敢做的这么冠冕堂皇肆无忌惮!要知道这双蝈蝈是你师父特意求了魅盈丘的紫苡派来保护你的。只是后来没想到都是存有私心的卑鄙小人!你等着,我这就下界捉她们上来,当着你的把她们面大卸八块!”

    老女神听完绻萦的经历,立即直起身暴怒着就要冲出门去。

    “姑祖不要!您年岁大了浪费不得修为,为我不值得!再则,万一惹毛了她们宣扬出我的底细,于您于师父都是不利的呀。她们的恩怨只能先放下,唯有我修成真身才可徐徐图之。眼下筋无旁落,我相信他不会泄露出去,些许疼痛而已,我能忍受!”

    绻萦再不顾周身的痛楚,翻了个身从榻上跌落,使了全身的余力连滚带爬地紧紧抱住了老女神将至门口的双腿。

    “傻孩子,事到如今你还信他?他求了那么歹毒的东西来折磨你,你还不清醒吗?你可知灵筋褪白于你而言代表着什么?那可是主智慧的天筋,身残了还有修为顶着幻着,若智残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弥补?!”

    老女神急的直顿脚,奈何绻萦毫不松手,又怕强挣脱伤了她。她对她真是又气又怜。气的是她深入情网不能自拔,怜的是她身子羸弱前景艰难。

    “姑祖,求你,日后若师父来时千万不要告诉他!就当我还左禾的恩吧,我犯的罪,理应我来赎,若日日穿筋能消了他的恨意,痴了傻了我也是笑的甜的。若强行取筋添了他的仇视,仙了神了,我也是空的苦的!些许疼痛而已要不了我的命,就着这些苦楚更利我自省自查勤勉修行啊,姑祖,我保证,此后再不自怨自艾,我保证,此后愈加自立自强!”

    是啊,他都已做绝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还有什么让她更怕的?

    老半天,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老女神又细想了想,若真下界去闹,结果还真会如绻萦说的那般,讨回筋又如何,真暴露了自己死了不要紧,只是谁还能再保住她?

    她再也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老女神眼泪萦蓄起来:她隐忍如是,日后免不了受更多的委屈。她执拗如是,日后免不了遭更重的打击。

    还好,她坚强如是,可教,日后少不得对她精细着些。

    “你的事都由你做主吧。我若死命驳了你的意倒显得强势了些。罢了,随你吧。哎,你可是要让自己吃苦头啊!”

    “谢姑祖成全,姑祖是天底下除师父外对萦儿最好的人儿,从此以后,姑祖就是萦儿的亲祖母!”绻萦匍匐着的身子蜷曲起来对着老女神重重地叩了个头。

    “呵呵,想不到一个关于他的妥协就令我得了个亲孙女儿。起来吧,既是家人再不要这些虚礼,不然,你就不配做我的孙女啦。”方才的一股子怒劲儿淡了下去,老女神倒没了扶她起身的力气。

    待绻萦独自摇摇晃晃地复躺在榻上,掩好了被口,老女神坐在她身边满怀希冀地对她说:“过些日子就是老天后的寿诞,届时我会将你变化了,隐在羽翼下你就与我一同参加吧。”

    绻萦刚要开口说什么,老女神便猜透制止了她:“不要担心,藏于我羽翼之下没人会发现的,到时候我再施些敛识术法,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其实我给你的一片翎羽效用就已经很好,不光把你围的严严实实的,也帮你抵消了这天宫的威严之气呢。这几日你师父施给你的舒缓术其实早就失效了,你也并未觉得不适对吧?”

    绻萦痴痴地点头作了肯定,还真傻傻地以为师父给她作的舒缓术是永久的。

    她不光是怕众仙神发觉,她骨子里也是不想参加这种极尽恭维的宴会的,可刚想到这,老女神竟又看穿了她,强硬着说道:

    “纵使你再不愿观那种热闹,此次你也是非去不可的。因为这是唯一面见天后的机会,届时我所施之计,可关乎着你名正言顺的将来呀!”

    这无头无尾的话术听得绻萦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也就无从搭话。

    她呆呆的,面无表情地瞎琢磨着心事。直到她亲眼看着老女神穿上了随身携带的那件名为“纤辰锦缕”的霞衣,她便再也做不到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了。

    绻萦瞅着“老女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边听着她细细地解说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时光悄然流逝,等待天后寿诞的期间云启只来过翎栩宫一次,但只和诩羽单独谈了小半时辰的话,就出了来。临走之时给绻萦撂下:“左禾已自请下境历练,我已卸任授冠给在外收的关门弟子南宫越泽。”这些话, 便又匆匆下界去了,再没来过。

    绻萦之心又狠狠痛了几痛。

    弹指间便到了天后寿诞这日。

    一大早仙官仙使们便齐齐施术作了整个天宫的祥瑞:彩云纷纷,灵凤飞飞,香气盈盈,琉璃晶晶。

    寿宴就摆在了老天后的衍福宫花园内。

    此时正值辰时,大概四海九邸只要稍有官位的在职仙家上神能来的都来充了数,但仍旧稀稀疏疏的或上座或站立倒也布了满园。

    园子不太大,置了精心挑选的仙木桌儿,上面摆满了鲜花、果品、凝露、香酒、芳茶等等,远远望去似流水席般列了整整齐齐的几排。

    前排能单独上座的自然是上神的阶品,寥寥的十几贵宾桌椅分外凸显。

    上神们已多年不齐聚,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未太多寒暄话语,只稍稍观望互相点头便了了事。这倒也完全彰显了他们不拘小节、淡然世事、无欲无求的神品特质。

    起初他们还都面里心里都合一,但这如楷如模的样子作得没多久,便都被云伏嵩迟来的这位打破了:

    南宫越泽瞅准了某处,泰然自若地朝着那处落了座,肃颜姿正的坐态比上神还上神。他端了茶杯自斟自饮起来和谁也不打招呼,目空一切地举止乃傲慢中的傲慢。

    ‘他是仙身却也坐了上神的位子,看来云伏嵩掌神更替的传闻不虚呀。’大部分的仙神们心中都犯了嘀咕,对他这乳臭未干的新任掌嵩颇嗤之以鼻,也对云启的做法颇觉不智。

    上神们一直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正仙及半仙桌群里炸了锅。作神的安静的偷听着,成仙的高声的阔谈着,成为了鲜明的对比。不失为一道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衍福宫花园特色。

    贺寿者大部忘了我,全然沉浸在“高谈阔论”中,他们从云伏嵩的第一任掌嵩任职典故为起始,一直议论下去,个把时辰后,嘈杂不减“热情”递增。

    “嘘,拜见天后!”终是有个不愿听不愿说的,于左顾右盼之际,发现了在仙侍簇拥搀扶之下“高调”出场的今日正主。

    这高高的一嗓子着实不凡,场面立即宁静下来,坐着地站起,站着的列队,迅捷地庄重地道了声:“恭贺天后寿诞,愿天后长岁长岁长长岁!”

    “嗯,众位亲家今儿好生活跃啊,我于老远就听见了你等言语之声,呵呵,大致齐了吧?大老远地都奔着我这老太婆而来,委实辛苦了,无需多礼,快落坐快落坐!”

    这位说客套话的正主身上穿着的锦衣华服玉带飘飘,发间佩着的金钗珠翠流苏摇摇。愈发彰显出她的老脸褶皱苍黄,后来的一笑可了不得,堆起的皱纹深得恐怕会挤死路过的飞虫吧。万幸天宫没飞虫。

    “栖曦,笙箫歌舞可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老天后于亭子正中坐稳后对身边一位年长的女仙侍说。

    “是,啪啪。”被唤作栖曦的女子拍了拍手,待笙箫队伍席地排坐在预先铺好的花毯之上,她示意他们开始奏乐,并作了个轻柔的手势。

    笙箫队会意,天籁的音律声立时穿透起来,不紧不慢,舒舒缓缓。

    不一会儿,第一组仙女歌舞团踏着精准的节拍自四面八方款款飞来,于花园正中摆起了灵动的舞姿。

    “恭贺天后寿诞,晚辈辄止献贺礼,另附我东海特有的珊瑚树一株,为您这花园小添颜色,还望您喜欢!”东海的掌神从坤墟中取出一富有紫、红、蓝三色的珊瑚树,细品了品花园的景致后,将它点缀在了仙荷池边。

    “嗯,定是极美的颜色,我很喜欢,伊然记好。”老天后对着身侧的另一仙侍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下:“看识不清了,纵使再好的景致于我来说也是观不得的啊!”

    “天后又自怨自艾了不是,您多想想您的长处嘛,您的寿命还长久得很,是多少尊神都修不来达不到的呢!嗯,我帮您看看,下一位是西海掌神,他的礼是璀璨的珍珠头冠呢!”

    伊然在礼记薄子空白的页面上登了详细后,伸着脖子看清了著智要献的礼。

    老天后又摇摇头:“我这满头的白发再打不起头冠的芳华啦。”

    轮番下去接二连三的礼都不合老天后的心意,横竖每次寿宴相比都是大同小异。她的脸是越拉越长,最后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嗯,收。”吐出二字就算了了事。

    底下未献礼贺寿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摸不着头脑,莫说这礼是早早备好无法临时更改,就是有法子更改,如果猜不透天后的喜好的话也不知该改什么呀。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一个挨一个地奉上试着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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