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韦枫本占尽上风,却猝然倒下后,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无不大惊,急忙奔过查看。洪七公手触其腕脉,只感脉象时而若有若无,时而乱如奔马,平生从未得遇,不禁眉头紧锁。郭靖和黄蓉问道:“师父,如何?”

    洪七公一阵沉默,又摇了摇头。郭靖黄蓉很少见师父如此凝重,暗觉不妙,亦分别探了探他的脉搏。但凡内家高手颇通经脉之道,二人一探后亦是表情晦暗,惊骇不已。

    刘韦枫则已昏迷不醒,洪七公道:“将他扶坐起,我试着以内力助他恢复元气。”

    郭靖抢着道:“师父,我来。”将他扶定后,由黄蓉稳住身子,郭靖正欲催动内力,洪七公道:“他体内似有两股内息互紊,一阴一阳,阴盛阳衰,你试着顺阳脉循环而行气,视其体内变化而为,不可勉强。”

    郭靖琢磨了下他的话后,“嗯”了一声,自刘韦枫背后双侧臑俞穴开始,缓输真气下行。开始并无异样,渐渐地,郭靖感到自己的真气遭到抵御而反弹,竟是冷热两股分自双臂传出,只得继续加力顶住。约半柱香工夫,郭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竟是难以镇住而被反噬。

    黄蓉见状焦急难安,却不敢惊动他,问洪七公道:“师父……怎么办?他……们……没事吧?”洪七公见情势凶险,心道:“难道错了方向?”便在刘韦枫身前运气出掌,顺阴脉循环而走。

    洪七公和郭靖亦如刘韦枫一般,并不知如何解救,只觉输些真气终归有利,刘韦枫体内陡然多了两股强大的功力,分别循阴脉、阳脉而来,与本身紊乱的阴阳内息相斗,让他身体不由得发颤。强烈的气流翻涌激的他不自觉的张开了嘴,神志自浑浑噩噩中渐渐拉回,只觉体内膨胀的真气像炸了一般,不由的“啊~~”的一声爆发出来。

    随着他的发声,洪七公和郭靖的四掌竟分自前后崩开!二人均顺刘韦枫内息的反弹之势后退两步,并未受伤。黄蓉喊道:“靖哥哥,师父,你们没事吧?”手里却扶着刘韦枫并不敢丢手。

    洪七公和郭靖互看一眼,表情如出一辙,再惊奇的看向刘韦枫,只见他已睁开双眼,分别看向三人,向黄蓉问道:“师姐,你们……?我是不是昏倒了?”

    三人见他已然无碍,均感宽慰,洪七公问道:“枫儿,你的内伤是何时落下?到底是谁伤的你,怎会如此怪异?”

    刘韦枫心道,终究还是隐瞒不了,面对关心自己的三位师长,只得道:“我的内伤并非被人所伤,而是因练一种和九阴真经相反的武功,以致走火入魔。我调息多日,始终无济于事,不想惊动师父、师兄和师姐,故而隐瞒,没想到还是……”便不再说下去,刻意看了黄蓉一眼,眼神中含有责备之意。

    黄蓉道:“师弟,是师姐对不住你!害你旧伤复发。自你回到襄阳以后,心事重重,屡次相问,你从未言明,我和靖哥哥均甚惦记,便时时留意,直至昨日,我方隐隐察觉你的心结似与武功有关,因而全力相试,唉~悔不该莽撞。但若非如此,师弟恐怕永远视我们为外人而三缄其口吧?眼下既知你症,我夫妇一定全力以赴,医治好你。”

    郭靖道:“是啊师弟,于公于私我们都是一家人,当肝胆相照才是,你凡事不要闷在心里。你且试试能否站起走路?”见刘韦枫缓缓站起,行动如常,竟似无碍,又向洪七公道:“师父,此地不适宜调养,我们还是回到襄阳想办法吧?”洪七公点头,神情仍较凝重。

    回襄阳后,刘韦枫便被安排到郭府客房,成了重点呵护对象。但他受伤的消息亦传出,郭府门庭若市,嘘寒问暖、献医送药者,络绎不绝,但医药之道,他本自精通,虽益于身,却无关内伤。洪七公和郭靖连续数日,均以内力助他调理,亦如在城外情形,只好作罢。

    忽忽半月余,各种手段均施,刘韦枫内伤并无起色。郭靖、黄蓉和洪七公束手无策,不约而同的想到一灯大师。他身兼一阳指和先天功于一身,能治疗天下极重的内伤,或可能治刘韦枫之伤。但那功法在治疗后,除严损自身,还必功力全失,五年方可恢复。当年他助黄蓉疗治铁掌之伤便是如此,而今已年迈,焉能再虚耗内力?且不论能否治好刘韦枫的奇异内伤,即便有十分把握,亦不过是以伤换伤。这个念头在三人各自脑中仅是瞬间闪过,均未言出。

    又过得几日,刘韦枫再受不得在被特殊眷顾中活着,既然状态不允许冲锋陷阵,不如到一安静处养伤。他将想法道出,洪七公、郭靖和黄蓉虽有不忍,但对他伤势却无办法,一时沉默不语。

    黄蓉看出他有想清静的意思,只好答应,问他去往哪里。程英和陆无双提议去她们的草庐,那里柳门竹巷,环境幽僻,刘韦枫又曾住过,是疗伤的绝好去处。公孙绿萼提议回绝情谷,那里幽静安逸,与世隔绝,亦适合颐养。

    刘韦枫正思定夺,黄蓉道:“草庐虽静,但地处镇郊,难免有乡民、官军之扰;绝情谷本是绝佳去处,但房屋等烧毁殆尽,百废待兴,无法居住。我也有一个提议,不如去桃花岛,那里四面环海,绝无纷扰,眼下正是桃花盛开之季,景色怡人,定能使你心情大悦,对伤势恢复自然有利。”郭靖连连称是,洪七公亦捋须点头。

    刘韦枫早闻桃花岛之名,从未涉足,听黄蓉提起,便充满向往。他不由得看向程英,只见她正满含期待的看向自己,心里一笑,暗道:“这丫头虽是桃花岛正宗弟子,却从未踏岛一步,反沾自己的光,想来倒是滑稽,更得随了她心愿。”于是谢过黄蓉,按她所指方向,携三位佳丽往桃花岛方向而去。

    一路上四人有说有笑,旅途倒是轻松,不觉已至江南一带。这日路过一乡野孤村,村里只几户人家。程英想着要到下个街镇不知还有多远路程,不如在此找户农家歇歇脚,补给水和干粮再赶路。见有两间茅屋向路而建,似为新砌,屋外立着一个大水缸,屋门未闭,其内隐隐有说话声,刘韦枫自功力紊乱后,敏锐的听力有所下降,若在从前,数十米外定能听清话语内容。

    四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的走过去。刘韦枫在门外道:“主人家,过路行人讨口水喝,可行方便?”

    屋内先是一静,接着传出铁链和脚步的声响,步法怪异异常。三女子怕屋主牵出什么猛兽之类,于是手握兵器暗暗戒备。刘韦枫对那声响亦从未所闻,甚为好奇。待屋主人出来后,不禁看呆。

    原来并无兽类,仅是四人,这四人左腿均已跛折,各人撑着一根拐杖,右肩上各有一条铁链,互相锁在一起,因此行走时四条拐杖齐落,跟着便是四条右腿同时迈步。四人便如一串大蟹,一个跟一个,相距不逾三尺。

    只见当先那人头皮油光晶亮,左臂断了半截。第二人额头生三个大瘤,左臂齐肘而断,两人均是残废中加了残废。第三个短小精悍。第四人身材高大,一袭僧人打扮却留有头发。四人年纪均已老迈,除第一人外,其余三人都只有眼眶而无眼珠。

    刘韦枫暗暗称奇:“这四人均已残废,那三人须仗前端的秃子引路,如此相依为命,令人可怜又佩服。四人虽因残废显得笨拙,但难掩有些武功底子。”

    为首的秃子打量下来人后,问道:“几位是什么人,怎会到得此处?”

    “几位老伯,我等是路人,无意打扰,这便告辞。”刘韦枫见几人的狼狈情形,生活勉强自理,怎好麻烦于他们。正欲离开,忽听那秃子道:“几位方才说想用些茶水,怎又匆匆便走?茅舍虽陋,茶水还是有的,请入西间屋内自便。”

    刘韦枫听他诚意满满,便不好拒绝,只得谢过,程英和公孙绿萼便去筹备。刘韦枫等待之余,见那秃子一双眼睛正狐疑的看向自己,让他浑不自在。便问:“老伯,您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只是略感好奇。”突然听见刘韦枫发问,那秃子有些尴尬。刘韦枫心道:“路经此处有什么好奇?瞧他们所遭之罪,必有来历,怕是隐居于此躲避仇家之类。”头上生瘤的人忽然开口道:“这位公子,你可知全真派?”

    刘韦枫听他们果然要露端倪,不知和全真教是敌是友,但全真派虽有赵志敬、鹿清笃之类的败类,却是名门正派,想来应是有过节,便道:“全真派?……是什么?……没听说过。”陆无双知他撒谎,大概是不想招惹是非,也不辩解。

    “全真教天下闻名,这位小兄弟竟不知?看来并非江湖中人……”第三人闷声道。

    秃子抢白道:“你看不见人家手中的兵器罢了,敢问公子等是何门派?”刘韦枫听他们似盘问户口,反对他们好奇起来,便道:“在下等所学都是些粗浅功夫,师承南方洪门,江湖上恐无人知晓,见笑了。请教几位前辈高姓大名?”他故意说的和北方全真完全不沾边,至于洪门,自是有据可依。

    几人果然从未听过所谓的南方洪门,听他反问,均支支吾吾不予作答。那秃子最后道:“我等几个废人相依为命,苟且活着,哪还有什么名姓?”这时二女装水出来,刘韦枫便向那四个怪人道谢辞行。

    走在路上,刘韦枫脑中反复搜索、琢磨,怕全真教而又如此怪异的四人,想当年或是奸佞之辈,最后锁定在昔日的杨康手下身上。

    正如他所料,这秃头老者乃是沙通天,第二人生瘤子的是他师弟三头蛟侯通海,第三个短小精悍之人是千手人屠彭连虎,最后一人是大手印灵智上人,他本是和尚,只因年久未剃,头发蓄起。三十余年之前,老顽童周伯通将这四人拿住,交给丘处机、王处一等看守,监禁在终南山重阳宫中,要他们改过自新才释放。四人恶性难除,千方百计的设法脱逃,但每次均给追了回去。第三次脱逃之时,彭连虎、侯通海、灵智上人三个人各自杀了几名看守的全真弟子。全真教的道人为惩过恶,打折了他们一腿,又损了三人眼睛,只有沙通天未伤人命,双目得以保全。数月前蒙古武士火焚重阳宫,沙通天等终于在混乱中逃了出来。只因三人目盲,非依沙通天指路不可,彭连虎等生怕他一人弃众独行,是以坚不肯除去全真道人系在他们肩头的铁链,四个人连成一串便是为此。他们逃出重阳宫后,知道全真教的根本之地虽然被毁,但在江湖上仍是势力十分庞大,自己四人已然残废,无法与抗,于是潜下江南,隐居于荒僻的乡村之中,因此对江湖中人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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