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倾盆大雨,似乎连鄱阳湖的水都涨了几分,洪都城内也有不少的内涝,忙活了大半夜的齐泰和茹瑺两个,连早饭都没顾得吃就去国库查看,若是在他们巡查的时候淹了那才是难堪,说不定还要重新的理账。

    庆幸的是国库建在城中的一处高地,里面沟渠纵横并没有淹水。为什么会有沟渠?古代的粮库跟后世的大不相同,并不是建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然后把粮食倒进去,而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头有一个个的小粮仓。

    这种粮仓下部是圆柱形,一般由砖石、泥土、稻草或者木头垒成,顶部则是一个圆锥形一般是由稻草编织内罩油布。

    洪都的国库自然是由最好的砖石垒成,外面还抹了水泥,只有少量的是用泥土混着碎麦秆做的,就像是一个个的小房子矗立在大院子里头,一眼望不道头十分的壮观。

    齐泰沿着梯子爬上仓库顶部,打开上面的一个木塞,一撸袖子把胳膊伸了进去,揭开油布抓了一把稻谷出来,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咬咬。

    下面负责管理仓库的大使,笑道:“钦差放心,咱们这里的地势高又修了沟渠排水,粮仓也修得好的,不会坏了粮食的。”

    “嗯,干净干燥,保存的确实不差。等本官回了应天给你请功,说不准还能升上一级。”

    仓大使笑了笑,“本就是下官应尽的本分,算不得什么功劳,下官勉强识得几个字,并无什么才干能混口饱饭就不错了,不敢妄想高升。”

    茹瑺笑笑,“如王大使这般谦虚勤勉的官员可是不多了,堪称我辈楷模啊!”

    “不敢,不敢,如两位这样的青年才俊才是朝廷的栋梁。下官年纪大了,不敢想离乡,只想着陪老妻过完下半辈子就行了。”

    齐泰亲自检查了四五个粮仓都没有什么问题,“这里的粮食储存的都很好,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土垒的粮仓还是尽早换成砖石的,南方雨水多土垒的不耐久用,你看这上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了。”

    仓大使无奈的笑笑,“下官也想,只是修建砖石的要花不少钱,下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个不难,等本官回了应天禀奏圣上,拨些银两下来就是。”

    “那下官可就要多谢钦差了!时辰不早了,请两位上官移步凤来楼,让下官聊表经义。”

    凤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齐泰连忙的谢绝道:“无需这般麻烦,本官还要回去整理账册,今日忙完明天便可启程回京了。”

    “这……那下官就不强求了。”

    齐泰对茹瑺道:“良玉,咱们回官驿吧,趁着天凉快把手里的账册查完。”

    两人刚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轰得一声闷响,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土垒的粮仓轰然倒塌。

    茹瑺笑道:“尚礼兄果真是又先见之明啊,定是昨天的大雨冲刷的厉害。”

    齐泰正要过去查看,那仓大使突然拦在齐泰的身前,“上差还是回官驿休息吧,这里由下官处置,回头定挨个的检查粮仓,看有没有被雨水浸坏的。”

    齐泰点点头,“那好,本官回了。”

    看着齐泰和茹瑺走远,仓大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娘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快步的走到那个倒塌的粮仓跟前,只见稻谷混着泥土撒了满地,可是这成堆的黄沙又是从哪儿来的?

    没错!是黄沙!倾倒的粮仓上面出来的是金灿灿稻谷,而底部泄出来的则是黄澄澄的沙子。

    仓大使小声的呵斥那些杂使,“你们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收拾干净了,出了篓子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怕是王大使你也跑不掉吧!”

    仓大使连忙的回头,只见已经走了齐泰正站在身后,茹瑺正指挥着带刀的差役包围他们。

    仓大使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可嘴里仍在强辩,“上差不知这沙子是用来防潮的!”

    “呵呵……本官懒得听你的废话,全部把他们都抓起来!给我挨个的检查粮仓,本官要看看这些蛀虫偷吃了多少的公帑!”

    齐泰虽然不是什么大员,可也是奉旨办差,手下有百十名差役随从,对付一群杂役自然不成问题,很快就将他们一个个的五花大绑,扔在墙根晾着。

    随后就挨个检查粮仓,这一查让齐泰惊出一身的冷汗来,有过半粮仓只有上面莫三尺厚的是粮食,而下面的全部都是黄沙。

    他只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至少有近一百多万石的粮食不见了踪影,这可是百十万两银子啊,绝对是震惊朝野的大案。

    齐泰心中无比庆幸,幸亏他此次查了出来,若是被这些人糊弄过去,日后案发少不得回牵连自己。

    他恶狠狠的瞪着仓大使,“你好大的狗胆,竟然贪墨了这么多粮食,有这样的肥差难怪不想升迁呢。”

    仓大使反倒是不怕了,笑着回道:“下官劝您只当没瞧见,回了京也莫要声张,下官虽然位卑可是背后的人您可得罪不起。”

    “犯了死罪还敢如此嚣张!”齐泰怒不可遏一脚踢在仓大使的肚子上,仓大使痛呼一声,弯成了虾子蜷缩在地上呻吟。

    茹瑺吩咐道:“把他们关起来挨个,回头升堂挨个审问!”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队衙役冲了进来,守在了库门的两侧,接着就见一个官员进了来。这人齐泰认得,正是洪都知府江友文,约莫四十许的年龄,身材高大五官方正,一脸的浩然之气。

    江友文将周围打量一番,便走到齐泰的跟前,“到底发生何事?”

    齐泰怒道:“江知府有所不知,这洪都国库里面出了蛀虫,贪墨粮食怕是要有一百多万石,幸亏被本官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朝廷日后有多少损失。”

    江友文看看倒在地上的仓大使怒道:“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他们押到知府大牢好生看管,本官要亲自审问!”

    齐泰连忙的拦住,“慢!江知府他们虽然在洪都,可说起来都是户部的人,纵然犯了法也当移送应天或者由我这个钦差审问。你,越权了。”

    “哦,哈哈哈……确实,确实越权了。本官也是心急一时失言了。”江友文沉吟一下小声的道:“其实本官早就留意洪都国库许久了,知道些许内幕,想必上差一定有兴趣。”

    “哦,那再好不过,能得江知府协助办起案来定能事半功倍。”

    江友文笑着回道:“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上差随我到一个安静去处,我带您见几个人。”

    齐泰带上茹瑺跟着江友文离开洪都国库,下了车才知道江友文带他们去的安静地方竟然是青楼,不过大白天的确实很安静。

    江友文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老鸨子很是殷勤的将他们领到楼上的雅间,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又来了三个人。

    江友文挨个的向齐泰介绍,“这位是布政使司的梁参政,这是是指挥使司的陆佥事,还有这位按察使司的张副使。”

    听完江友文的介绍,齐泰心中稍感安慰,国库里的贪污案能得到地方三司的协助,办理起来就简单的多了。

    “三位也知道洪都国库的弊案?烦请细细说来,茹瑺记得用纸笔记下。”

    三人笑而不语,江友文则笑道:“不着急,先吃酒用饭再说也不迟。”他招招手酒菜便流水一般的端上来,江友文和另外三名地方大员对齐泰极力恭维,纷纷向他劝酒。

    想到自己回头办案还需要这些人的协助,齐泰也不拿钦差的架子来者不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泰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便道:“请恕本官不能再喝了,诸位还请讲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与本官听。”

    江友文拍了拍手,便有人抬上来两个箱子直接放在饭桌上,箱子不大落在桌面上却能把桌子震得一颤一颤的,江友文随手打开只见里面金光灿灿竟是满满的金砖,他略有些得意的道:“上差奉皇明清查洪都国库万分辛劳,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上差笑纳。”

    这个时候齐泰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可以抹脖子了,心中是又惊又怒。惊的是地方三司竟也参与了国库的贪污,难怪那个小小的仓大使竟有恃无恐;怒的原因也是这个,原本应该相互监督制约的三司竟然能沆瀣一气,同样的有恃无恐,赤裸裸向自己示威、行贿。

    他们一个个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满脸的自信,放佛自己不接这两箱金子有违天理一样。不怪他们自信,相比那勉强能养家的微薄俸禄,这两箱金子他怕是一辈子都挣不到。

    不过他们看错人了,他们笑容越是显得自信,齐泰心里就越觉得恶心,就在他放在腿上右手暗暗的握紧拳头准备掀桌子的时候,旁边却伸出过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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