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了?”金色巨像似乎到了李奥最后的话。
    “其实你的内心早有了答案,不需要再问我了。”李奥摇头。
    “不!”金色巨像痛苦得浑身颤抖。
    祂的神躯。
    不断崩溃。
    先是上面布满了裂隙。
    然后一块块崩溃,一块块离散到虚空之中。
    它们的崩溃有种争先恐后离开金色巨像神躯的感觉,无比渴望一份解脱,而且这不是祂的意愿,而是一种超越自然的本能。
    金色巨像没有阻止神躯崩坏,祂竭力咬牙坚持着。
    祂并不相信李奥的断言。
    祂要打破这个死结。
    破局而出。
    神躯在不加阻止之下崩溃得越来越严重,身体处处崩坏,后面连神首也破裂开来,痛苦得金色巨像狂吼。
    但祂仍然在坚持,宁可舍弃了神躯,也要打破命运的禁锢。
    神目也在崩溃得破碎。
    化作两点不灭神光。
    如星闪烁。
    最后。
    只有金色神念仍然在坚持,金色神念包裹的核心,是一颗巨大又辉煌的金色神格。
    李奥静静地看着这个神念包裹的金色神格,眼眸毫无波动。
    在黑洞里的破缺影子也静静地看着。
    祂跟李奥不同。
    破缺影子的眼眸充满了悲伤。
    神念带着金色神格慢慢向远离黑洞的地方移动,黑洞里的远古封印,仿佛毫无察觉似的,没有一点点制约它的意思。于是,神念带着金色神格,移动到它觉得足够安全的地方,才以神力重新开启一条神念通道,准备再次逃离这个扭曲的里世界。
    在神念通道创造出来的一刹那。
    整个里世界一暗。
    等重新恢复原来的光度。
    无数的神光点点以亿万神萤之姿向神念包裹的金色神格飞去。
    它们仿佛经过了千百遍的重合幻化似的,自然地以金色神格为核心,幻化出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色巨像。
    这一切快得不可思议。
    而且来得无比自然。
    仿佛给神念包裹的金色神格增加一个金色神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不!不!”金色巨像记忆又一次恢复,祂记了起来,这个金色神躯原来早已经浸透了远古封印,它才是自己真正的封印,自己永远不可能摆脱它,无论将它毁灭多少次,它都可以在远古封印的作用下,重新一成不变地恢复过来。
    金色巨像受不了这种绝望。
    下意识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真相统统封印起来,重新让自己短暂地变成一个毫无思想的疯神。
    但当祂看见面前静静伫立手指悬垂在天地之琴上的李奥时,才硬生生地忍住了这种自我毁灭但又不可能真正毁灭的冲动,痛苦之极又无比绝望地悲吼起来。
    作为神明。
    可以支配整个里世界。
    可是最终是连自己本我也不能主宰。
    这种存在实在太绝望了,金色巨像忽然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可以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普通人还可能拥有自己的快乐,普通人还可以通过努力,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有一个希望。
    自己呢?
    永远不老不死地封印在这里。
    连死亡都是一种永远无法获得的奢望……
    “我不服,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祂一样,我原来可不是邪恶神明,为什么我同样要封印在这里?这不是我应该拥有的命运,万古虚空和天界众神错怪我了,我应该获得赦免,我不要再跟祂封印在一起,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万年,我应该可以为我此前的所作所为和一切过失赎罪了,我应该获得赦免!”金色巨像的神目中,流下了两滴巨大的金色眼泪。
    那两滴金色眼泪滴落。
    转眼间。
    在扭曲的里世界中产生了一种极其扭曲的变异,原来扭曲的事物变得更加荒诞了。
    直到这个时候,金色巨像才意识到,这个里世界之所以扭曲,恐怕有很大的一部分是自己曾经滴落过的神泪所致……原来自己早已经流过了如此之多的眼泪,积攒起来,不仅泪流成河,还扭曲了整个里世界。
    我作为一个神明,都已经悲惨到这等地步了。
    我还不能获得赦免吗?
    想到这里。
    金色巨像更加悲伤更加绝望了。
    祂的神目之中,甚至流下了两行带着神血的神泪。
    “答案早在你的心中,即使我不说,你自己也应该明白才对,你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好让自己痛苦的内心好过一点点而已。你如果能够获得赦免,你还需要在这里封印吗?假如你赎罪完毕了,天界众神会亲自过来欢迎你回归的!远古封印所封印的只是罪恶,如果你真如自己幻化的那般纯净,你怎么可能继续困在这个里世界?你把自己做过的坏事记忆封印起来,刻意地去遗忘它,并不代表你没有做过,更不代表你曾经的作恶,可以因为遗忘而得到万古虚空亿万法则的原谅和赦免,那是不可能的事!”李奥摇头,手指轻轻的拨了一下天地之琴。
    叮!
    天地之音在灵魂层面响起。
    虚空中,无数的幻像凭空浮现出来,越来越真实。
    幻像中将金色巨像以前曾经做过的事如此反映,无论是祂给大地施展过的神迹,给信徒赐予的神恩,还是作为双子神之一,如何阻止另一个自己堕入邪恶,又如何被另一个自己误导,化身成为铁杆支持者,执迷不悟地斩杀前来阻止的神使、神将甚至神明。
    有些画面是斩杀自己信徒的献祭。
    有的是毁灭某个世界的神罚。
    无数的画面重现。
    某些画面之残酷简直让金色巨像重新再看,也觉得自己疯了。
    比如一个画面是金色巨像亲手粉碎了自己的神国,将数以百万计的神国众生,将里面神使、神将统统献祭给远古邪神,只有一个最忠诚的神将被沉眠,吞入神躯之内,得以幸存,其余神国众生无一不化身血祭之能。
    远古邪神复苏,金色巨像再通过斩杀秘法重创远古邪神,最后硬生生地夺取了远古之神的神躯……
    今天的金色神躯其实主要构成是远古之神的神躯。
    因此才会在远古封印下变得不死不灭。
    走到这一步。
    双子神曾经犯下过的错误。
    连祂自己也觉得羞愧,也觉得自己当时完全失去作为一个神明的神性和理智。
    “杀了我吧!”金色巨像忽然羞愤难当地垂下了金色的头颅,祂无比渴望在李奥的手中终结,彻底死去。
    “我说过,我接下来会努力去做,但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和自信,我只是一种怜悯,你们的命运不是我区区一个凡人可以改变的。”李奥摇了摇头。
    “我可以做什么?只要能够解脱,我愿意放弃一切。”金色巨像用哀求的目光看李奥。
    “你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真正放弃一切,你也不可能放弃,如果你真的可以放弃一切,你早就脱困了。你神念在本我的作用下,可能会有一时的羞愧和悔悟,但你的神念更多是邪恶和毁灭,一旦你无法获得你想要的东西,你立即又会变成一个疯神,不顾一切地毁灭任何出现在你面前的生命。你已经第十次悔悟,然后又重新沉沦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你的绝望循环完全是因为你自己吗?”李奥完全不觉得金色巨像会真正悔悟和改变。
    “既然你帮不了我,为什么要说出真相?”金色巨像痛苦地狂吼起来。
    “因为你的本我神念的落泪。”李奥手指又轻弹了一下天地之琴。
    叮!
    琴声再响。
    虚空中一切幻像消失。
    扭曲的里世界重现,现实重归,让金色巨像感到无比讽刺。
    即使是幻像,过往的记忆,也不能永远存在,陪伴自己的永远是这个越来越扭曲的里世界。
    金色巨像痛苦地抱起头。
    恶意的神念。
    开始涌现。
    在祂的神躯上,有诸多毁灭性的神力特征出现。
    金色巨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恶意,用颤抖的神音哀求李奥:“我知道错了,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一句是祂的神智最后的挣扎和悔悟。
    等等这句话说完。
    恶意的神念已经占据了金色巨像的主导,浑身充满了毁灭性的神力,随时有化成风暴的迹象。
    “没有。”李奥微叹了一口气,摇头拒绝了金色巨像最后的哀求。
    “其实有一个办法。”破缺影子忽然开口说话。
    “?”金色巨像闻言愕然。
    “杀了他,我可以助你剥离神格,仅以一缕本我神念,进入他的身体里面,直接变成万古虚空的启示者,然后再通过神识、神境的自我觉悟,重新点燃神火,晋升成神。在那个状态下,你不再是你,你会是他,你以后将获得彻底的自由和万古虚空的全部宠爱,成为新一代的命运之子!”破缺影子忽然说了一个办法。
    “对,远古邪神就是通过这种办法洗白自己的,既然祂可以,那么我也可以!”金色巨像欣喜若狂。
    “的确有这种可能。”李奥同意。
    “你呢?”金色巨像忽然看向破缺影子。
    “如果你真的能够变成万古虚空的启示者,晋升成神,那么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破缺影子微叹了一口气,“十万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一直没有办法说出口,今天,我将这份歉意转化为送别,送你离开,算是我给你十万年前对我的支持和十万年来承受痛苦的补偿吧!”破缺影子以手掩住脸,上面,悄悄然流下了两行黯金色的眼泪。
    “我觉得祂说得有诚意,说不定是真的,你觉得呢?”李奥看向金色巨像。
    “我谁也不信!”金色巨像冷笑。
    你会助我一臂之力?
    自己单独留在这个里世界中承受无尽的痛苦?
    除非我是个傻子,否则我用脚趾头思考,也不可能相信这种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融合了远古邪神伪善神格的一部分吗?即使没有,我也永远不可能相信你会把唯一的机会让给我,因为十万年前你就没有,现在更加不可能会有!
    金色巨像决定自己动手。
    拿下李奥。
    独力完成这个唯一逃脱的机会。
    至于破缺影子,假如祂要向自己伸手,那么自己就把祂的手给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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