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哭一下子就好了,你不能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宣漓为他拭干眼泪。

    莫莲生乖乖点头,收住眼泪,把心情整理好,才抬起头便看到柳窍提着水壶愣愣地站在屋外,呆傻地看着坐在床沿拥抱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场景令他愕然,费解不已,他直直地转过身,走开这里。

    “柳窍,我......”莫莲生只觉羞愧,急忙从宣漓的怀里退出来,想要喊住他,却被宣漓拉住手。

    “我......我......柳窍看到了,我这个做公子的怎么自处。”莫莲生大窘,百口莫辩,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心境中回过神。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只是莲生你心情大起大落,我安慰你而已。”宣漓说得极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莫莲生终于看到他身上的隐藏技能,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淡然的话,真是天生的厚脸皮。

    宣漓扶着莫莲生坐下,熨帖在他额头上,抹去他额头的细汗,说道:“你受冻着凉,我刚刚让柳窍去烧热水了,我看看扶微寺中有没有可以退烧的草药,给你熬药,喝了之后便会痊愈的,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莲生你盖着,出一些汗,明天就会好一些。”

    宣漓想得十分周到,细致入微,难见那时照顾聂子英时的束手无策了。

    “要一床即可了。”

    “那怎么够?我今天晚上也要在这里睡,柳窍怕是也要和我们挤一屋,只要一床,我和你盖一床才行呢!”

    宣漓看着莫莲生眯眼笑道,心往坏处引,让莫莲生羞愧大囧,赶紧用被子捂住脸庞。

    “多要几床、多要几床!”

    宣漓出去,随手摘了一些草药,才走几步便看见柳窍站在雪地中,孤单的一人,雪影流光,蓦然阑珊。

    见宣漓走近,柳窍向宣漓请礼,眼中频闪,若有所思。

    宣漓把草药拿给他,吩咐道:“烧的热水想必冷,再去烧一壶,把这些草药洗干净拿去熬煮,再拿给莲生喝下,退寒后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他盖着,出些汗他的烧也就退了。”

    “是,多谢宣漓公子。”

    柳窍看了看宣漓又说:“宣漓公子,我家公子想来心软心善,容易相信别人,从不防着那些明枪暗箭,才落得如此境地。今天你寥寥几句便让他心神皆失,愿意走出这一片小天地,完完全全被你掌握住,连叶堡主也做不到如此,柳窍只能说一声佩服。”

    柳窍道:“只是宣漓公子,望你爱惜我家公子的心善,不要欺负他这么的......老实,他吃了多少的亏,受了多少的苦,才坚持到今天,我有时真怕他走不下去,自尽随老爷他们去了。柳窍自小随在我家公子身边,他心里的想法我还是知道的。”

    “如果莲生身边没有你这么个聪明人,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但他的前途大业还是要他自己去争取,我会对他好的。如今他差不多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我会引着他走到下一步。”宣漓郑重说道。

    柳窍扑通跪在宣漓面前,重重一磕头:“多谢宣漓公子!”

    之后柳窍去烧水熬药,十分畅通,没有人阻止,原来是宣漓已经说通了方丈允许他们在此借宿烧水熬药,宣漓也借来了几床被子拿到莫莲生的房间里,给他盖上。

    忙活一阵,三人在小房间的炭盆里也烧火取暖,莫莲生喝药裹被子,笑得十分开心,冬日漫漫的长夜,在一阵嘘寒问暖中多了些许的温情和暖意,莫莲生内里的怨气停住未涨,他熬过了内心最艰难的那一关,在柳窍和宣漓的帮助下慢慢走入正轨,莫莲生也决心还俗。

    进入正题,莫莲生问及宣漓为莫家平反的办法,他只说了几个字:“京城,太子,前程,真相。”

    莫莲生心中佩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关,他原想着能在玉州城平反是最好的,但玉州城已是皇子龙俊迟的囊中之物,他难以撬动,他的一线生机便在京城,龙俊迟虽然受宠,但终究不是太子,最好的办法是能够借太子之手平反此案,拉龙俊迟下水,他的前程也在京城,如果他能获得太子的信任,便能为太子效力,平步青云。

    反复讨论后,三人决定几天后前往京城,在这之前,三人前去莫公坟地拜祭,宣漓还想到一些事情,后来他写下几封信,分别送去贺州城叶家堡、玉州城太守处,以作权谋之用。

    初雪的美,飘掩在林林翳翳间,每一片晶莹都是漫天的精灵,行走在天地间,渺小的人同雪花一样渺小,极目远眺,在跋涉的征途中,莫莲生走出了玉州城,看见了自己从没有见过的风景与颜色,他愈发地心胸开阔,那股软弱也早被风吹走得干干净净。

    半年前莫家被抄,莫家一落千丈,那时莫莲生只感天昏地暗,心死如灰,他无奈才在扶微寺出家,做了半年清修寡欲的和尚,他本想斩断红尘,但是在扶微寺中也过得并不如意,直到宣漓来此才慢慢解开莫莲生的心结。

    莫莲生决心还俗,在告别扶微寺方丈时莫莲生以他法号善尘的名义向方丈磕头告辞,他说道:“在扶微寺半年,善尘有愧,不能明心向佛,我终究还是斩断不了俗事尘缘,我家里的事情我还惦记着,我的前程我也还惦记着,我终究是个俗人罢了。”

    扶微寺方丈扶起莫莲生,微微笑道:“善尘心里自开悟性,只是明白了最适合你自己的路,不必有愧,以心为引即可。”

    “多谢方丈。”莫莲生说道。

    “善尘心里明净,你应该谢的是你身后的施主,是他点醒了你。”

    莫莲生转头看向身后的宣漓,宣漓也正看着他,心中一悸,连忙转过头。

    北有央夏,南有慈昂。

    央夏云氏和慈昂龙氏一直都是这片大陆的强国,南方的慈昂国和北方的央夏国一直都是竞争合作并存的对手,玉州城和贺州城便是慈昂国沿海的城池,两国来来往往,互有交易,三十年前央夏云氏崛起,如今慈昂愈弱,面对来朝的央夏使者,慈昂心有计较,两国暗斗,正斡旋在一场斗争中。

    路途遥遥,雪满千山,莫莲生、宣漓、柳窍三人从玉州城出发到慈昂国的京城,路途不长,却也有百里之远,冬日雪天他们三人正好碰上一个商队要去京城,坐上顺风的马车,也减去了许多跋涉的疲劳,商队的头名叫沈见熹,经商几十年,阅历丰富,也十分热情,初见莫莲生三人走在路上便热情邀请他们加入他的商队。

    在寒冷的天气袄衣绒巾一件也少不得。宣漓见莫莲生顶着光溜溜的头,便给他买了一顶毡帽带上保暖。

    夜间,马车商队在郊野休息,在原地生火烧水煮饭。莫莲生、宣漓与柳窍坐在空地中的火堆旁,郊野外的雪还未融化,月上树梢,把一抹清亮赠予,沈见熹走来与他们嘘寒问暖,他在雪地中他瘦瘦纤纤的身体显得格外的单薄,他带领自己的商队走江湖经商,让人十分佩服沈见熹的毅力和能力。

    沈见熹把一根柴火丢进火堆中,他笑道:“商队货物众多,衣食尚缺,只能吃些粗粮,三位不要介意。”

    “沈老板不要介意我们才是。沈老板行走江湖之中,一直风餐露宿,还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只好,莫不让人敬佩,倒是我们才比不了的。”莫莲生回笑道,他还是穿着从扶微寺的灰色僧袍,内里夹袄,又外罩了一层衣裳,带着一顶毡帽,仍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和尚模样,宣漓让他如此只是不被人认出来,好便宜行事。

    “善尘谬赞了,这只是家常便饭,还不知三位要去京城做什么?”沈见熹称呼莫莲生的法号,问起三人去慈昂国的缘由。

    宣漓替莫莲生回答:“这不央夏使者来朝,两国高僧相聚有一场法会,善尘心往,我们便陪同他一起去瞧一瞧这盛况,实现他的心愿。”宣漓并非胡诌,却是真事,只是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他们借此掩人耳目,才好进入京城之中。

    见宣漓说得面不改色,莫莲生心疑他如何做到,这到底只是一个幌子,但他素来不爱说谎,有些不敢说出口,此时也只能应和宣漓的胡话:“确实如此,这种盛况百年难遇,更何况是我一个小僧,自然慕名前往,为此我也不惜跋涉千里。”

    沈见熹点头,神色不明,眼神中若有所思,他与他们说了一会话便走开了。

    柳窍与莫莲生面面相觑,柳窍说道:“公子,你刚才眼神飘忽,沈老板怕是看破了,他一个行走江湖的大老板,怎能识破我们这点小伎俩?”

    “我......我和宣郎都是说的一件事,怎么偏我这里漏了破绽?”莫莲生小声说道,他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实在可爱,他眼睛又瞟向面无表情的宣漓,作委屈的模样。

    “公子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人,至于宣漓公子,他面不改色,谁也找不到他的破绽,自然不好说什么。沈老板心里知道,却没有点破,这就表明他不会说出来,公子也就不必担心了。”柳窍说道,暗说莫莲生不懂人情世故。

    其实莫莲生这一点最为可贵,他心地善良,明净如玉,不必为了人情世故堪折,同流合污。

    “恩恩,柳窍说的正是,莲生不必担心,你就算有再大的破绽,我也会帮你弥补的。”宣漓微微笑道。

    “怎么你们都明白似的,只有我不明白。”莫莲生噘嘴说道。

    宣漓:“莲生不必懂,懂得太多反而陷得越深。不管是莫家之案背后暗藏多少隐情,还是往后的官场行事,你都不必深究背后的道理,你做你的好事、做你的官,不需要对别人阿谀奉承,不要折了你父亲对你的期许。”

    宣漓却如此回应莫莲生的疑惑,他心里最清楚容樾、最清楚莫莲生的品行,但是他曾被蒙蔽双眼,视容樾为眼中钉,如今幡然醒悟,他更想去探究背后的真相,他的妹妹宣泠到底还能不能复活。

    “宣郎不知刚直不屈在一些人眼里就是笑话,但是你却说出来我的心声,若我未来为官,定然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话,要为百姓造福一方。”

    莫莲生心念一动,看着宣漓郑重许诺,他不知道为什么宣漓总是容易挑起他的情绪,有时他的眼中就只有宣漓,自从宣漓来到他身边,就轻易解开了他的心结,把他引领到他原来想去的位置。

    寒风微啸,雪景融光,寂静的冬夜漫长绵延,火光微微,明灭有时。

    莫莲生看着柳窍说道:“柳窍,你先去马车上拿一件袄子过来吧。”莫莲生有意支开柳窍,柳窍笑而不语,慢慢走开。

    宣漓抬眸,默然不语,他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莫莲生才说道:“你把柳窍支开,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我......”莫莲生支支吾吾,结巴着说不太清。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不遗余力地帮我这么多。”

    “应该的,谁叫你不能没有我。”宣漓说道。

    不经意之间就说出来曾经画璩仙君嘱咐宣漓的话,微觉惊讶,但是他心里微有蜜色,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为下凡帮容樾而后悔,但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此前下凡给容樾设劫,他不知道容樾重回仙界之后会不会恨他,现在他已经在极力地弥补他伤害容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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