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秀娘犹豫的时候,她一转头,看到拿着衣袍站在东门边的徐子先。

    秀娘还是第一次看到徐子先面色铁青的模样……世子很少发脾气,有一次小伊然将热水不慎泼在世子身上,烫了几个泡出来,世子也就是笑笑,在伊然脑门上弹了几下就罢了。

    现在青年妇人感觉到心跳的厉害,不知为何,她感觉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到了一样……

    “是李福来缠我的,我向来不理他……”妇人不知自主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她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张脸瞬间从白到红。

    徐子先听了这话,反而是笑起来。

    他眼中犹有杀气,左手抱着衣袍,右手还是按在障刀之上。

    李福适才调戏秀娘时,徐子先手直接就按在了障刀上,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动手。

    他看着妇人隐含泪珠的双眼,认真的说道:“现在我还没有把握。”

    说完这句,徐子先将衣袍放在井边,看了秀娘一眼,又道:“你放心。”

    “嗯。”秀娘下意识的答了一句。

    妇人接着又是脸红过耳,自己这是怎么了?

    适才那一刻,却是忘了自己是有丈夫的妇人!

    想到谢铨,秀娘身体在颤抖着,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天井里响起哗哗的洗衣声响,秀娘将心思沉浸在活计上,慢慢的,十分仔细的将世子的衣袍浆洗干净,似乎做这样的事,能让她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

    徐子先回到自己住处,叫来小厮徐名,令他将脏衣送到井边给秀娘洗,自己却坐在椅子里思索着。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侯府入不敷出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李家父子捣鬼,李诚不知道在官庄上捞了多少好处。

    父亲徐应宾临终前就一直想料理这事,可是父亲是南安侯,同时是朝廷任命的歧州防御使,专门领歧州三寨抵抗歧山盗,结果最后一次与歧山盗的战事失利,父亲被免官切责,因为忧心被逮问京师问罪,父亲一直忧惧着,后来水米不进,说是患病而死只是对外宣称,其实父亲是绝食而死。

    可能是因为侯府一直缺钱,徐应宾不似别的宗室勋贵,家里养着十几房的小妾,还有戏班子,杂耍班子,每天宴请宾客,玩古董器玩,没有多少精力用在自家人的身上。

    徐应宾不同,他每天公余就是和儿女在一起,教徐子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悉心教导,可惜当时的徐子先就是个没出息的货,父亲儒学学术一般,但杂学深厚,毕竟宗室的空闲时间多,接触的也是高人……

    徐子先坐在屋子里,小厮徐名不在也没有人掌灯,天色渐渐黑下来,月色透过窗子照映进来,他就坐在椅子里发呆,想到父亲临终时的嘱托,还有不甘的眼神,徐子先眼眶有些发酸……

    “大兄,吃晚饭了。”

    小妹走了进来,抱怨道:“怎么不点灯?报纸被马车送来了,你天天抱怨这里没有报纸看,来了又在这里躲着……”

    说了几句后,小妹点了灯,看看徐子先的脸色,小妹颇为担心的道:“你怎地了?”

    徐子先道:“适才李福那狗才撞了我一下,一声不言语就跑开了。”

    小妹道:“你也不必同他计较,嗯,这个人是要撵出去,他看我的眼神也是叫我不舒服。”

    徐子先闻言大怒!

    李福这狗才不仅调戏秀娘,连自己的妹子也敢打主意?

    “只是李提管不是好相与的……”小妹一脸忧色,这时倒不象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看着徐子先的眼神,似乎还有几分要保护兄长的色彩。

    “你放心,我不会孟浪行事的……”

    徐子先前世一直被家奴挟制,生活一直困窘,成年之后也一直未能正式袭爵,在福州宗室中被排挤,完全是边缘人物。

    这一世当然不能如此,但他还不必急,可以从容一些,慢慢来。

    当然,这一刻徐子先动了杀机,李诚的可恶之处,他可是知道的相当清楚。

    小妹与他一起向外走,突然说道:“阿兄如果真的要逐走李家父子,可以问问奉常李公的想法。”

    徐子先眼前一亮,他在此前这几个月只能先调理好自己的身体,慢慢影响身边人对自己的看法。最少小妹还有别院的人都知道世子性格大变,已经变得相当沉稳,与此前完全不同。

    想来前世对自己相当失望的奉常李仪也是如此,前世李仪在不久之后就会辞官,显然是对徐子先相当失望……这人是河北大名府人,举人出身,屡试进士不中,后来被上京的南安侯徐应宾看中,徐应宾当时去两府述职,后来回福建路任歧州防御使,但他没有征辟李仪为属官,而是请李仪为自己的侯府奉常,八品官职。徐应宾对李仪的承诺是将来自己任州刺史时,可以征李仪为吏曹参军事,这样掌实权的官职相当难得,也是从七品阶位,李仪可以大展所长……

    但徐应宾战败之后被夺官,自己都没有机会任刺史,更何况提携李仪?

    而且现在朝廷法度在改变,宗室任职越来越难,能任高职的宗室屈指可数,徐子先就算不是纨绔宗室子弟,想任显官也是很难的事,李仪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福建路有什么前途和未来可言了。

    “走,吃饭去……”徐子先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思路,终于找到了破开困局的钥匙,一时心情大好!

    摸了摸小妹的头,徐子先哈哈一笑,带头往外走。

    小妹又是一副看智障的眼神,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相当的灿烂。

    相比以前烂人一样,对自己毫不关心的哥哥,小妹当然喜欢现在的大哥。

    别院的饭堂摆在北堂侧的西厢,天黑了,到处一片漆黑,这会可不象后世到处是光源,要是没有星光月色,就只有鬼火一样的蜡烛或油灯照亮,这两样东西可是相当的昂贵,油灯要便宜一些,蜡烛中产之家都不怎么用的起。

    当徐子先推门进来时,屋子里也不比外头亮多少,屋中只有几盏油灯,被徐子先推门带进来的风吹的左右摇曳着,在墙壁上晃出大片的亮光和暗影。

    屋子里有秀娘和另外一个帮厨的仆妇,妇人们正在摆菜,她们都是附近庄上来服徭役的官庄庄户。

    另外还有看门的,打更巡逻的,园林,厨子,菜农,大约还有十余人,这些人当然都是免费劳役,各庄轮流出人。

    父亲在时是一州防御使,按朝廷规矩父亲徐应星的月薪是五十贯,一贯一千钱,加上柴薪钱,禄粟,职钱,公使钱,茶汤钱,给券,厨料钱等等,还有元随钱,衣料钱,父亲月收入是这些林林总总的杂费相加,达到了百贯以上,还有公使钱是三千贯,用光即补,另外还有职田,每年也有几十贯的收入。

    林林总总加起来,徐应星在世时,一年收入几百万钱,不过父亲很少动用公使钱为自己所用,所以当官几年,只是陆续修葺了府城祖宅,还了一些旧债,连别院也无钱修葺就过世了。

    父亲一去,侯府收入降了九成以上,又恢复到介于贫困和温饱之间。

    大魏宗室的俸禄,委实不能和官员相比,相差太远了。

    当然就算俸禄菲薄,也不至于叫侯府穷成这般模样,最关键之处就是被提管李诚把持,大量的收入被其中饱私囊。

    徐子先面容和善,先向秀娘轻快的点了点头,又向那中年仆妇点头致意。

    秀娘微笑着回了一礼,礼节十分周到。

    徐子先倒是有些失望……

    晚餐是蒸了一条大黄鱼,几样时蔬青菜,一大碗蒸米饭。

    侯府还保持着分餐制,徐子先和小妹身前都各有一个托盘,鱼和菜都分了开来,兄妹两人坐好之后,秀娘和仆妇在另一边的桌上也开始吃起来。

    徐子先的小厮徐名,小丫鬟伊然,也和秀娘仆妇一起凑了一桌。

    她们只有一碟煮青菜配糙米饭,量倒是管够。

    在此之前她们要等徐子先兄妹吃完了才能开动,徐子先令她们在一旁一起吃,最少这样能省油灯耗费。

    听到这样的理由,女孩子们都大表赞同,小妹甚至罕见的夸赞了徐子先一通。

    在徐子先的右手侧有一叠散发油墨香味的报纸,这是近一周来福州城里几家报行的周报和晚报,五六份叠在一处送了过来,这样的一大摞报纸,有的是三个铜钱一份,有的是五个钱,加上送报人的跑腿钱,一共得一百三十文钱。

    这对侯府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徐子先还是说服了小妹,现在自己不在福州城里,对朝廷大事和地方大事都是两眼一抹黑,这样自是不行。

    小妹倒是怀疑阿兄要看那些香艳八卦文章,他哪关心过朝廷大事?不过长兄近几个月来真的沉稳了许多,每常也会看一些朝廷的邸抄塘报一类的文字,枯燥乏味,兄长却是看的津津有味,由此看来,怕是真的有所进益了。

    徐子先见了报纸很是欣喜,想想也是可怜,读书看报在后世大约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娱乐了……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电影不好看,居然要看报纸?

    现在一摞报纸摆在眼前,徐子先顾不得吃饭,先拿起一份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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