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扬还真是第一次,能被姚狗的话给说得心里头不是怒气腾腾想要对掐怼回去的烦躁。

    而是心里头酸酸胀胀的,透出些闷钝的疼。

    “你得对她好。”姚嘉云郑重其事的说道,“不是她觉得的好就行,得你觉得好才行,而你最好,一辈子永远要觉得对她还不够好,要更好,一直好下去。不然……”

    姚嘉云说着拧了拧眉,却也并未说出什么威胁或是警告的话语,只是拧着的眉头松开来,唇角略略挑了挑,继续说了句,“不然,其实我也不能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就过不去吧。”

    姚嘉云一语中的,如果觉得对她还不够好,薄扬心里是最难受的。

    只想对林溪好一点,更好一点。

    这个小手术的麻醉不深,林溪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片刻的懵懂迷糊,像是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这和之前两场手术不一样,之前两场手术的术后疼痛明显,那些疼能让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智能够快速清明起来。

    但这个手术,其实并没有什么术后的疼痛,以至于她睁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恢复室的天花板。

    虽是不痛,却很空。像是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连带着身体像是空了一块,漏了个洞似的,飕飕往里灌冷风,整个人都发冷。

    尽管林溪作为医生,非常清楚其实这就是麻醉所造成的体温不稳定罢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循着眼角滑了下来。

    没了啊。那个原本在她腹中与她祸福相依的小生命,没了。

    “林溪,醒了?”低沉微哑的声线在旁边响起,“宝贝,还好吗?有哪儿疼吗?有哪儿不舒服的?”

    林溪眼珠转了转,就看到男人迎了上来,凑在她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目光里是急切的担忧,以及满目仿若成了背景的心疼。

    林溪张了张嘴,仿若失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似的。

    “没事儿,没事儿啊。”薄扬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温柔。

    “对……”林溪发出近乎气音的音节来,“对不起啊。”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一把钢刀直接戳进薄扬的心里,毫不留情的一把再挑开,疼得他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他抿着唇不做声,像是忍着什么非常剧烈的情绪。

    然后他自顾自说道,“裘医生说你醒了就可以回病房去,我不放心,就软磨硬泡的让她同意我进来恢复室里陪着你。”

    其实是很不妥当的,因为这恢复室,是个人流术后恢复室,里头有四张床,做完流产手术的病人都会在这里躺到麻醉清醒了再离开。

    做流产手术的当然都是女人!这里当然是男士免入的,事实上妇产科的很多检查室,都是男士免入的。

    所以裘医生非常勉强的,也是看在目前没有什么流产手术的术后病人,才同意让薄扬进来。

    薄扬很感激的道谢,真心实意的,倒让裘医生有些诧异,裘医生本就觉得有些愧疚,好歹是孩子父亲,流产手术没等到父亲到场,她就应了林溪的话先给做了,虽然法理上并无不合,但情理上总有些过意不去。

    瞧着薄扬并不是什么脾气温吞的人,却也对她没有责备怨怼,反倒感激道谢,裘医生难免诧异,连带着想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问了问护士,得知恢复室里没有别人,今天也再没别的流产手术,所以原本薄扬只是想要进来看看林溪怎么样了,裘医生点头同意他进来守着,等林溪清醒再说。

    都说人的性格到死都不会变的,薄扬依旧是暴脾气急性子,但经过漫长岁月,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份幸运,也让他能将自己的性子收敛克制不少。

    不再如以往那般,在林溪尚未回到身边之前时,像个*一般,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

    人的性格的确是到死都不会变的,但总能学得会控制,差也不过是差那个让你懂得控制的人。

    现在让薄扬懂得控制的这人,就躺在眼前的病床上,面色略略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似是冷,身体时而有些许震颤。

    却又让薄扬有些快要控制不住了。

    明明在医生面前都能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在真正和林溪这双眼对上了之后,听到她醒后吐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声虚气弱的道歉时。

    薄扬那些情绪在心里山呼海啸般的像要破涌而出。

    忍得太辛苦了,连带着心脏好像都快要爆炸了。

    但面对着这张脸,让他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的,又让他心疼欲裂了这么久的,此刻苍白虚弱的样子。

    也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责备的语气,都不舍得在声音里染上半点。

    “醒了咱们就回去。”薄扬轻轻摸了摸林溪的脸,“是不是冷?”

    他拿过外套,将她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一旁轮床上,又裹上被子。这才将轮床从恢复室里推出去。

    只是握着轮床推把的手,用力得骨节都发白。

    什么都只能忍下来,并且,什么都能忍下来。薄扬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再三告诉自己。

    但刚刚将她抱起来那下,手里那没几分重量的身体,还是让他忍得艰难不已。

    她竟是瘦成了这样。

    尽管这些天,丁阿姨照顾她给她擦身,薄扬因为不够专业,怕碰着她术口或是伤处,所以不敢*,但也都在旁边看着,自然也会多少看到,她那病号服下头,那日渐消瘦单薄的躯体。

    但只有亲手将她抱起来了这下,才那么直观的察觉到她在这场事故中,煎熬成什么样子。

    往乐观了说,薄扬都觉得用去了半条命这形容,也不过分……

    轮床一推出去,蒋怡桢和姚嘉云就迎了上来。

    两人眼圈都红红的。

    “你真是……”姚嘉云看着挚友虚弱的样子,又责备不出来了,瘪着嘴,后半句话憋在了嘴里。

    蒋怡桢抹了一把眼泪,倒是不掩藏话语里的责备,“你这孩子真是要让人心疼死啊!怎么能这样呢?你好歹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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