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神魂残缺,无法汲取灵力来修行,但你须知一点,修者修的非是武力,而是通过不断的感悟构筑只属于自己的道路,你知我为何让白君压制内丹吗?那时我正受心魔之劫,若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故此我取了个巧,借白君之力压制修为,强迫自己面对心境的破绽,以此寻求突破之道。”

    萧殊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凶险,即便是与他神魂相连的蝶也无法体会,第一劫为天劫,重在褪去**凡胎,第二劫为心魔,重在心境破茧化蝶,两劫既过,当下的萧殊已然可以自称仙人。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剑法,若是两个人用,也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效果,剑道一途,需你自行体悟,我不会过多阐述自己的理解,那样反而会限制住你,说不得你天赋异禀,将来修为还在我之上,若是被我的剑道束缚,岂非可惜。”

    萧殊这番话完全是经验之谈,他毕竟是过来人,什么可以教,什么不能教心里都一清二楚,可蝶不这么想,她完全不能理解萧殊的顾虑,她只知道,老师教学生不就应该把问题讲得透彻,学生才会懂吗?若是学生都能自行体悟,那还要老师做什么?还要灵宛做什么?

    “……我……我大概,可能,体悟不出来的。”蝶支支吾吾的说道。

    “……”

    萧殊正打算寻一处空地演剑,刚要出剑让蝶仔细体悟,闻言手不由一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太过想当然了,他忘了考虑,蝶不仅没有接触过剑道,而且因为身躯被夺走,只余残魂,即便他为蝶构筑了灵身,但那副身躯终究是他在控制,换句话说,无论怎么练,蝶也只是个旁观者,又怎么会心生感悟?

    “要不……算了吧。”

    蝶见萧殊有些为难,心知自己是个拖累,也不愿再增加萧殊的负担。

    萧殊闻言轻笑道“既然这幅身躯你无法控制,便去我的识海吧,我自可分化神魂教你,倒也费不了多少精神。”

    识海是神魂的寄居之处,具体位置处于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萧殊也不例外,每个人的识海都是截然不同的,通常来说都是识海温养神魂,神魂维持识海,当初蝶的识海支离破碎,便是因为神魂被虚所吞噬的结果。

    萧殊的识海则稳固的超乎想像,一般普通人的识海皆是灰雾蒙蒙,这便是神魂不够强大的表现,而他的识海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虚无,唯有神魂高悬,俯照大千,与之相比,蝶的残魂简直如萤火一般微弱,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将其轻易吹灭。

    若非萧殊刻意引导,她根本无法进入这个识海,只能呆在灵身内或是悬停在内丹上汲取丹元,倒也不是萧殊小气,只是对修者而言,识海和内丹不但是修行的关键所在,亦是性命交关,若非萧殊对蝶的了解,他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一道华光自高悬的神魂中落下,显化出萧殊的模样,渡过心魔之后,他的外表又产生了变化,一袭白衣,如雪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银发飘动,平静无波的眼眸疏离淡漠,不见七情六欲,仿佛只一眼便看透了红尘俗世。

    虽近在眼前,可蝶依旧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这种距离感,让她不由的心生自卑,惶恐,只能仰视,如同仰望明月一般。

    萧殊察觉到了蝶情绪的异样,但他并未收敛对蝶的压迫,一缕残魂想要恢复何其之难,便如幼苗一般,一味呵护反而无用,需经历风雪才能成长,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萧殊心念一动,识海上空又落下一道华光,径直悬在蝶的身前,待到光华敛去,蝶才看清,面前悬着的是一把剑,剑身朦胧若雾,仿佛没有实体一般,但那股凌厉的剑意,宛如狂风暴雨般涤荡开来,险些让她无法维持身躯。

    “握剑。”萧殊平静的说道。

    蝶闻言,定了定心神,压下内心的恐惧,对着剑柄缓缓伸出手,刹那间,她的右手便被剑意撕碎了,蝶惊恐的看着面前这柄朦胧的剑,不禁连退数步。

    萧殊捻指一点,通过共生术将蝶的右手恢复了原样,他依旧沉声道“不要犹豫,握剑。”

    蝶闻声稍稍平静了一些,但方才那一瞬间,若非她退的快,恐怕真就被那股剑意给斩杀了,心中仍是难以遏制对这柄剑的恐惧,可当她余光看到萧殊注视她的眼神时,便再一次鼓起了勇气,朝那柄剑走去,缓缓伸手……

    一次……两次……

    十次……一百次……

    她的右手一次次被撕裂,又一次次被修复,仅仅最基础的握剑她便尝试了上千次,不同于**的痛苦,这种撕裂神魂的痛苦更甚百倍,若非萧殊一直陪着,她早就崩溃了。

    “你越是害怕,越是犹豫,就越是会被剑意排斥,你要去感受这股剑意,试着去理解它,接受它,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剑魂,哪怕凡铁铸造的也一样,你若是要握住它,便不能害怕,不能犹豫,唯有如此,方能让它也接受你。”

    萧殊在等,等着蝶放弃,或是她真的握住剑柄,但事实上萧殊很清楚,后者的可能性太渺小了,残魂注定了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练剑,如果蝶要在识海练剑,就必须要适应他的剑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但相应的,蝶一旦成功,那么她剑道的起点将会非常之高,省去了日复一日的苦修,直接体悟萧殊的剑道,虽然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但在当下,这已经是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只要他的剑道没有止步,那么蝶就不会止步。

    “不要害怕……不要犹豫……可是……”

    蝶的声音越说越轻,萧殊说的很容易,但即便她再怎么强迫自己,内心的情绪却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真的很痛,痛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萧殊没有言语,他疲倦的笑了笑,这时蝶才惊觉,不知何时,那如旭日般耀眼的神魂比最初要小了整整一圈,而面前的萧殊带给她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弱,是了,自己一次次的失败,每一次修复残魂所消耗的皆是萧殊的神魂之力,她虽然承受着万般痛苦,可萧殊代她承受的也许更多。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握剑。”萧殊再一次重复道。

    蝶深深的呼了口气,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再一次伸出了手,但这一次她没有急于握上去,而是轻轻触碰着剑身弥散的雾气,如同对待新生婴儿一般温柔,任凭那股剑意撕裂她的手掌,她都没有退却半分,闭目感受着剑意,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因为不了解所以被排斥,那么去了解它就好了。

    萧殊嘴角微微上扬,红叶剑凝于手中,仿若惊鸿般朝蝶掠去,锋利的剑刃直取蝶的心脏,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剑意如狂澜汹涌,刹那间,整个识海都因为这一剑而开始震动。

    面对这一剑,蝶反应不及,手足无措,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抵挡萧殊这惊世骇俗的一剑,当她察觉的时候,剑锋离她已然不足三寸,如何抵挡?

    铛!

    剑刃相交,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萧殊的身形飞退,蝶震惊的看着手中的剑,那原本如雾的剑身已然化作了实体,剑长三尺二,剑宽半指,灰色的剑身上遍布花纹,细细看去,竟是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取个名字吧,这把剑以后归你了。”萧殊略带倦意的笑道。

    这并不是一把剑,而是剑道的种子,以他的剑道为基,以蝶的残魂为主,萧殊虽表现的轻松,实则已经非常疲惫了,为了帮蝶铺路他心神损耗巨大,故此才会被蝶一剑给震退,但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真的!?”

    蝶惊喜看着手中的剑,心神相交,她轻轻抚摸着剑身上的花纹,说不出的喜欢,就好像它本来就属于自己一样。

    “舞蝶,就叫它舞蝶好了。”

    蝶话音才落,舞蝶剑仿佛在应和她,轻鸣了一声,化作流光没入她的眉心,蝶心念一动,舞蝶再一次出现在她的手中,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排斥感,挥舞间就如同自己的手臂一样,一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沉重,轻飘的仿佛羽毛。

    “你虽能持剑,却不明它所内蕴的剑道,仍需用心感悟,若是懈怠,它亦会消散无形,剑道一途,不进则退,荒则废,今天就到这吧,你好好温养神魂,切莫忘了我今日所言。”

    萧殊此言绝非危言耸听,舞蝶脱于他的剑道,虽然此刻以蝶为主,说到底只是一颗幼苗而已,若是蝶迟迟不能在剑道上有所精进,舞蝶便如没了水的种子,迟早会枯死的。

    “明白了,萧,老,师。”

    蝶故意拖了个长音,她冲着萧殊做了个鬼脸,将舞蝶收入眉心,化作微弱的光点脱离了识海,再一次悬于内丹之上。

    “白使有七剑,张真人亦有天地人三剑,我虽登仙,却只有一剑,未免少了些。”萧殊注视着手中红叶剑,不禁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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