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扫,其中还有很多一张张熟悉的脸以及众多官员的家眷,年幼的孩子,年迈的父母,样子狼狈,好不凄惨。

    呵,我怎么没有想过,南国战败,满朝官员皆是契丹的俘虏,这么多人即将面对的将是死亡。

    我只是没有想过,连城竟然连孩子与老者都不放过吗。

    这些官员有很多都曾是他的幕僚,相比之下,他对这些人不是很熟悉吗?

    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为何连城那么肯定我会求他……但是,我不愿再心软,想自私一次。

    也许是我心里觉得我肯定不会死,萧锦城也不会有事,所以我淡定的重新坐回萧锦城身边,他伸出结实的手臂将我揽入怀,仿佛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

    我以为他会问连城找我做什么,但是他没有问,只是紧紧拥着我。

    “怎么不问我和连城燕平说什么了?”我微微仰头望他,额头抵上了他的下颚,胡渣刺的我有微微的疼痛与酥痒。

    “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其它的都不再重要。”现在的他的情绪比起初进天牢的时候好了许多,笑容也渐渐有了,只是眼底的落寞却掩盖不住。

    我收回视线,倚靠在他肩窝上,蓦然紧闭双目,耳边传来的却是赵之瑞苦涩的笑声,“她的名字叫穆之舞吗,多好听的名字?倒是外公连累了你们呀,要陪着爹一同赴死。”

    “父亲,不要这样说。作为赵家的后人,我们感到非常光荣。咱们是将门子弟,决不会在死亡面前流露出一丝丝的恐惧。”说出此话的正是赵紫嫣,她声音铿锵有力,其言语问的气势堪比男儿。

    不错,不愧是我当初寻找的女主,如果没有我的莫名其妙的闯入,她和萧锦城真的很般配。

    “可是我们不想死啊!”突然一个声音闯进了来,整个天牢中一片沸腾,呜咽之声源源不绝的传来。

    “我父亲母亲都年迈了,他们没有罪啊,为何要他们陪着我死……”

    “我的孩子才四岁,他什么都不懂,真不的想连累他……”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我转回头又再次朝祈佑肩窝埋深了几分,不敢睁开眼睛望此刻凄凉的景象,手不自觉的紧攥着萧锦城胸前的衣襟,竟然想起了杜牧那首《题乌江亭》,禁不住脱口喃喃道,“胜败县謇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心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锦城蓦然一怔,音量提高了许多,但是在天牢那呜咽吵杂之声中显得异常低微。

    我不答,低声笑问,“如果,你能逃过此劫,会卷土重来吗?”

    “有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为君王卷土来。”他只用了王安石的《乌江亭》来回答我的一问,“心儿,我若为项羽,定然也是选择在乌江自刎,也决不过江。”

    终于,我睁开了双目,含着丝丝泪水凝望着他,“那我可会是你的虞姬呢?”

    萧锦城深深的与我对望,片刻间的无言,突然他摇头道,“不,你若能保全性命,不要陪我离开。我没有资格拉着你与我陪葬,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不想到最后仍日要欠你。”

    我黯然垂首,握住他冰凉的手,只是笑,却不说话。

    心中是五味杂陈,萧锦城忘记了当初跟我说过的‘生亦同生,死亦同死’吗?他竟然想让我独活?

    “哭什么哭!”赵之瑞愤然恕吼,带着血丝的目光扫过周遭哭泣的男女老少,“都是一群懦夫,哪配当我南国的子民。”

    “父亲,算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穆天颜的一句‘父亲’让赵之瑞脸色徒然软化而下,目光闪着泪水,“你……你叫我父亲?”

    “这句父亲我已经欠着许久了,如今都到此地步了,再不还上,怕是要终身遗憾。”穆天颜隔着天牢的间缝隙,握住赵紫嫣的手,含情脉脉的温柔藏着无限情意。

    他们的感情,竟然如此深了?

    而原本泪流满面的赵紫嫣破涕为笑,单手回握着穆天颜的手,另一手紧紧拥抱着怀中的孩子,“父亲,月儿早就对您说过了,天颜不是你所想像中的独揽大权,祸害朝廷。如今,您可信了吧”

    “是啊,爹早就知道了。只是拉不下老脸去与他和好!在说,你们之前的感情……罢了,罢了……如今说什么都……”赵之瑞叹息着,终于对穆天颜也是放宽了心际,赵紫嫣突然笑了出声,其乐融融,在天牢中竟然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赵之瑞好福气,以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与女婿,现在又多了一个孙女,在死之前竟然能得到这份安慰,真的死而无憾了。

    一看至此,我的泪水悄然划落,眼前这样的景象让我羡幕,不,说妒忌似乎更为恰当。萧锦城似乎看出了我为何而哭,抚过我的发丝,轻柔道,“别哭,你还有我。”

    强忍多日的心痛与泪水瞬间涌出,我扑向他的怀抱,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与众多呜咽之声夹杂在一起显得很渺小,我便可以不用理会他人的目光,放声大哭,“为何人总是在即将失去之时才懂得珍惜……”

    赵紫嫣和穆天颜,我和萧锦城……

    看来,这本书真的快要结束了,我们都在等待着各自的结局……

    那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我一直呆呆的靠坐在冰凉的墙角边,嘴角时不是句起一抹令人无法察觉的嘲讽之笑,与萧锦城一同沉默,一同望牢中那凄惨的景象。

    三日后,我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锦城,我的心仍然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以信?”萧锦城似乎意识到什么,迷离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凝着我的眸仿佛能将一切看透。我坚定的回视着他那幽若寒潭,深冷难测的目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短暂的安静迎来的一声声催心的步伐,空气中凝结令人屏息却紧张的气氨,“月妃,大汗让臣来接你。”

    牢中之人皆侧目望着传话的人,包括萧锦城。

    看着那人那语气,连城似乎肯定了我会去求他一般,但是不得不说,连城真的很了解我。

    我当着众人的面起身,看见了赵之瑞的疑惑,穆天颜的惊愕,萧左的阴翳,赵紫嫣的奇怪,周围人的不解,唯独萧锦城的脸上如寒冰,目光毫无温度。

    他那份冷漠刺痛了我的心,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背弃了生亦同生,死亦同死的誓言。

    但是,安怀心只能做到这些,因为我现在不在是这本书的作者,我不能决定他们任何人的命运,包括我自己。

    也许,安怀心真的就是一个安坏心,不配拥有幸福,因为安怀心天生就是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女子。

    “你是一个女人,承受过流言蜚语的谩骂,众人的鄙视,拯救过南国,救了谩骂你的人,你做了这些已经够了,如今,你还要做什么?”在我一脚还未迈出牢门之时,萧锦城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飘忽虚幻,让我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扶着牢门铁杆的左手多用了好几分力气。

    “安怀心就是这样的命,怪不得他人。”

    安怀心,这个名字的初衷不就是心怀天下的意思吗?

    “若你只是为了救牢中所有人而离去,我劝你最好不要,没有人会感激你。”

    牢中之人仿佛意识到我为何要离去,跪着匍匐在铁栏,用那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盯着我大喊,“贤妃,我们会感激您的,只要您救我一家七口出去……”

    那一句句乞求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牢,震耳教聋。

    我缓缓回首,望着一脸阴沉的萧锦城笑道,“你瞧,很多人在感激着我呢。”

    “贤妃,你救这群贪生怕死之徒有何好处?”赵之瑞脸色一变,猛然朝我吼道,他的声音盖过了众人乞求的声音,“都给老子闭嘴,闭嘴!”他冲那群乞求我的人恕道,近乎于疯狂。

    “赵将军,我救他们的好处就是能够保自己的命,我也不想死。”我这话说的坚定,对上穆天颜与赵之瑞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巧然一笑。

    转眸望着萧锦城清冷的目光,“心儿做不了虞姬,没有勇气在项羽其面前挥剑自刎。所以,你也不要自比项羽,输了并不代表你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枉然,像个平凡人一样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我缓缓后退几步终于离开了天牢,而萧锦城始终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凝望着我离去,眼底带过清矍的痕迹,面容上的线条更添冷峻。

    他的眸子异常清冷……我的离去似乎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但是我看见了他攥紧的拳头,以及那由眼角缓缓划落的泪,晶莹别透。

    傻子,大傻子,安怀心的命运就该如此,安怀心和萧锦城永远都不能在一起……这是安怀心的命,也是,萧锦城的命……

    我眼底的他渐渐模糊,离我也越来越远,那份模糊却清晰至极,深深的刺痛不经意地袭入心间。

    如果后来我知道,那会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他,我定然会将他看个清清楚楚,铭刻在心,永不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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