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在修行界,为了一窥大道,练气士甚至可以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哪怕泯灭人性也在所不惜。

    我深切的意识到了修行界的残酷,我的手中已经开始沾染鲜血,而且将来只会越沾越多。

    十八岁的我,失去了父母,离开了故土,为了渺茫的目标,终究要冷硬了心肠,告别了幼稚,催着自己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冷血。

    我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九命误解,以为我为龙奎的遭遇唏嘘。我也懒得解释,只是问道:“后来如何呢?”

    “后来?后来之事,张小友应该也能猜到,兽灵宗被夷灭了,毫无悬念。齐天纵然有些手段,终究被打成重伤。我自九头圣虫血脉觉醒后,便一直利用血脉神通,共修成九道分身。然而那一战,为了救下齐天,我一气陪下了七道分身,为他死了七次,才让齐天得以苟延残喘。”

    “而在这时,齐天终于发现了我身上的异常,发现我早已怀有身孕,而且怀下的是龙奎的血脉,龙族的种子在我体内发芽了。一直以来,我担心齐天会对我腹内孩儿图谋不轨,故而一直压抑孕息。那一刻,七道分身消亡,终究还是暴露了。”

    “我还记得齐天当时的表情,一时捶胸顿足,懊悔无限,一时又指天骂地,叹天道不公。最终,齐天面向兽灵宗方向,对祖师三拜九叩,痛哭流涕。齐天言道自己是宗门罪人,只能最后再为宗门留下一道希望之种。”

    “随后齐天召出灵兽园,让我躲入园中疗伤,想法诞下腹中胎儿。他自己则燃烧最后生命,激发了两极分光大阵,让灵兽园得以遁回北邙星。只是天意弄人,龙奇在最后一刻赶来,一击重伤了我,并附下一缕分魂随我一同遁入了灵兽园。”

    “我察觉到不妙,只得牺牲最后一道分身,以身为笼,暂时隔绝了龙奇分魂的感应,自己本体则遁入这处秘境。因为我察觉到,我那腹中胎儿,得十年孕育,就要诞生了。”

    “我等上古血脉,孕育子嗣历来极难,每次怀胎分娩,都要吞吸无量天地元气。我以九头圣虫血脉怀下龙种,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我还是重伤之身,怀胎分娩自是更加艰难。”

    “无奈之下,我只得点燃血脉,利用血脉先天威压召聚灵兽园妖兽齐聚灵兽殿。我利用血脉和修为优势,强夺众妖兽妖元,得此补益,终于顺利诞下卵胎。我这孩儿,纵然尚在卵胎之中,但华光四溢,胎息强劲,将来必是根器深厚。不枉为娘舍命生下你。”

    九命说到此处,我已是震骇非常。不想我等众人都是猜错了,九命召聚妖兽,强夺妖元,竟不是为了疗伤,而是为了分娩。而说到自己孩儿,九命母性难掩,爱怜之意油然而生,隐隐还透着一股自豪。怪道她隐现油尽灯枯之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自家孩儿。

    我心下一动,猜到了九命所说的交易所指。

    果然,九命继续言道:“我现在也算猜出了齐天的心思,他让我躲入灵兽园,却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兽灵宗北邙分宗留下了一团精血,用以束缚我。看来他果然把主意打到我孩儿身上,意图再度控制我可怜的孩子,以为兽灵宗东山再起的资本。”

    “亏我舍下七道分身救他性命,到头来仍是欲壑难填。他这种人,不缺资质,不少外物,喜好钻营,擅使阴谋。于门派而言可为栋梁,于友朋而言难为知己。我为他舍下七条性命,也算报了往日恩情。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九命前辈是要为自家孩儿谋一个清白出身,日后与兽灵宗再也毫无瓜葛?”我淡淡问道。

    “不错,我这一生,自生来就被人奴役,从无真正自由可言,这可能就是灵宠的宿命。我已油尽灯枯,自然死不足惜。但我那孩儿尚在卵中,我绝不想他再步上我的后尘。故而,我才冒昧向小友提出交易一说。”九命涩声言道。

    兽灵宗覆灭原委,既已搞清,我也开始关心起九命口中的交易一事,故而言道:“如何交易,愿闻其详。”

    九命沉默半晌,似在审视着我,良久后言道:“为表诚意,请小友进屋来谈。”

    我心中一动,未作迟疑,抬步登山。虽说已然见识了修行界太多的尔虞我诈,此时必要谨慎。但我相信九命刚才所述为真。大道之前,便是人心贪婪,我断不信连骨肉亲情都可舍却。

    骨山无路,便是历经无数载岁月,骨骸之上仍旧散发着无上凶威。我怀疑这就是那九龙九凤的尸骨,怪道可以压制龙奎的龙威。

    我手脚并用,只片刻功夫便到了小屋之前。细看下,原来小屋也是骨质,挑选的一些齐整的骨骼堆积而成。

    我寻门而入,发现小屋内另有乾坤,比之外间所见要宽敞许多,起码也有百丈宽广。而在正中位置,一张四方大塌上铺满七彩羽毛,一名绝美女子,正席塌而卧。这女子无疑就是九命大蛇了。

    我留意到女子身侧有一枚水桶大小的卵蛋,整体如琉璃般散发着七彩光芒。九命柔荑轻展,不断的抚摸着卵壳,爱怜无限。

    我进到屋内,对九命拱手施礼,道:“小子张沫凡,见过九命前辈。”

    九命大蛇脸色极为苍白,元气大损的模样,对着远处一张骨凳道:“张小友不必多礼,请坐。此处原是齐天修道之所,他也算是苦修之士,对居所从不妆点,故而这处简陋,连茶水也无,怠慢小友了。”

    我摆摆手,道:“无妨。”

    九命也不啰嗦,缓缓道:“我观张小友相貌不凡,必是根器深厚之人。我欲将我这未出世的孩儿托付于你,请小友将其抚养长大,那时他愿何去何从,也都随他心意吧。便是他要回归龙族,也都随他。我与龙奎虽无情义,但毕竟一夕夫妻,且我骗他在前,终究对其有愧。然我为其留下子嗣,也算对得起他了。”

    言罢又道:“我对小友仅有一个要求,小友需立下天道誓言,绝不强逼我孩儿签下灵兽契约,也绝不会奴役他。就让他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活一世吧。作为交易,我愿将灵兽园拱手相送,另外,外间那具龙奎躯体,自然也一并赠与小友。”

    我大吃一惊,疑声道:“什么?灵兽园?你能控制灵兽园?”

    九命呵呵一笑,娇颜如花,轻声言道:“小友不必怀疑,这灵兽园原本就是降龙老祖以一头成年玄龟炼制,本身原是一件空间道宝,只不过现在失去了往昔威能,只是一件顶级的空间宝物而已。而控制这件宝物的秘钥,就是当初的玄龟晶核。”

    言罢,九命柔荑轻摆,手中已多了一枚小巧之物。这物小如印章,外形似一只小龟,头颅、四肢、龟壳俱全。通体黄褐,晶莹剔透,内中隐有光华流转,好似活物。

    九命道:“只需炼化此物,灵兽园便为小友之物。那时心念一动,可随时召唤,园内各处均可去得,园内阵法,也可任由小友驱动。小友纵非灵修,但如此一件空间至宝,玄宗大派都会梦寐以求,小友当晓得其珍贵。”

    我缓缓点头,这件宝物于个人而言,或许难以发挥功用,但若是宗门借以豢养灵兽,那将会打破兽灵宗对灵兽的垄断。功用之大,难以估量。

    九命又道:“我听闻小友此来是为谋求龙血,恕妾身直言,龙血为天地精华,贸然取之,只会散发天地,绝然取不到手的。妾身刚好知道取血之道,愿一并赠与小友。”

    九命言毕,只微笑着看我,似是等我决断。

    这不啻为一桩极大机缘,同时又感念九命大蛇一腔慈母之心,于情于理都无法推却。

    当下我不再犹豫,郑重言道:“张沫凡今日在此立誓,必护佑九命前辈子嗣长大成人,不以契约束缚,也绝不对其奴役。天道在上,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九命听我立完誓,神情一松,笑容更盛,一股欣慰之情展露无疑。

    而我在誓言发下之后,神魂中蓦然多了一丝感应。这是对危险的预知,就好比前方是万丈悬崖,决不可以身犯险。我瞬间多了一种明悟,日后但凡对九命这孩儿稍有加害之心,无异玩火自焚。

    九命道:“小友也莫要忧虑,我那孩儿可一直放置在此孕育,时机到时,自会破壳而出,不会影响小友修行。”

    我心中原也担心照顾这孩子可能会影响今后修行,听九命如此一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随后,九命将玄龟晶核推送到我跟前,同时以传音之法传授祭炼法门。我依法而行,九命也在一旁辅助,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顺利将之炼化了。

    我将晶核收归丹田,让元气之海将其浸润,瞬间头脑中出现一幅幅画面。

    绵延无尽的黑暗森林,一马平川的太古荒原,风暴肆虐的落魂沙漠,心中一动,园中每片区域,每个角落,无不历历在目。

    我看到了灵兽殿内,天剑门和五山观仅剩的几名弟子正蜷缩在角落里,盘膝打坐,吐纳疗伤。如今兽灵宗弟子除了五层大殿内的秦龙虎和袁菲儿,竟是陨落殆尽。

    我看到如今兽潮没了束缚,已然四散而去,各归家园。此时的灵兽园,才终于恢复了处处危机四伏的情形。

    突然,我目光一凝,在一座小山之上,一头五丈高的狰狞巨猿正疯狂咆哮,巨猿额中竖目横开,鲜红似血。

    我心中一动,看来这便是“三目血猿”家族的那只公猿了。只见公猿捶胸咆哮,啸声凄厉,声传四野,闻者欲哭,久久不绝。

    我收回了目光,对九命点一点头,以示谢意。

    九命道:“恭喜小友,现下小友已为灵兽园新一任主人。”

    言毕,九命柔荑轻点,一道莹莹光华缓缓飘来,到我额头处一隐而没。我神魂中瞬间多出了一篇接引真龙精血的法门。

    我大喜,盘坐在骨凳之上参悟起来。

    这法门并不复杂,但却颇多禁忌,稍有不慎,就可能让龙血散发无踪,徒做无用之功。

    我花了一柱香时间,将这法门彻底参悟透彻,这才站起身,对九命大蛇一拱手,告罪一声,转身出了骨屋。

    谋取龙血是此行第一要务,不能出得半点差错,故而我在悟透法门之后,第一时间就要确认是否有效。

    几个飞纵,再次来到山脚,踱步至龙奎躯体处。

    强忍着龙躯凶威,站近到龙头处,一手执起蓝灵剑在手,起全力斩在龙须之上。只觉入手柔韧,大半力道都被卸掉。再看那龙须,只斩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我心中惊叹龙躯的强大,只得调运金属元气附在蓝灵剑上,再次斩击,果然效果好于上次。如此这般狂劈乱砍,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斩断了一根龙须。

    我小心将龙须收起,按照法门操作,将龙须断口做了处理。这才取出专门盛放龙血的玉瓶,接引在龙须断口处,再施法门催动。

    只见龙须断口处不断渗出如金豆一般的血液,噼啪有声的滴落到玉瓶内,只盏茶功夫就集满了一瓶。

    我如法炮制,再接一瓶后,这才将法门收起,重新返回了骨屋内。

    再到骨屋,九命面色已不是苍白,而是现出灰败之色,看来所余时光果是不多。

    此刻九命只是一脸爱怜的盯着那枚卵蛋,对我已是不闻不问。

    我心下戚戚然,忽而想到一事,问道:“九命前辈,可曾为卵中孩儿取过姓名?”

    九命猛抬头,道:“竟是忘了此事,亏得小友提醒。”

    九命沉吟片刻,继而道:“我盼他一世自由自在,再不似我这般任人驱策。就取他爹爹的姓,唤他龙由己吧。”

    名字取好,九命深情凝望,喃喃叫着“由己”,声音逐渐转低,逐渐细不可闻,直至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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