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顾从周提供的消息太过惊人,关少帅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出声。顾从周和沈煜相互对望了一下,也都没有开口。过了好一阵子,关少帅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顾从周:“除了这两个人以外,还有没有这样子的人?”

    顾从周摇了摇头:“我们问了好久,只问到了这么两例。”

    “你们都去哪些村子问的?”关少帅问。见顾从周想要开口,他指了指桌子:“写下来。”

    顾从周点点头,走过去拿起笔,将他和沈煜走访过的村子全都写了下来。

    关少帅扫了眼顾从周写下的单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他将单子放下,对顾从周说:“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顾从周犹豫了一下,而后问:“少帅,杀害我老师的凶手查出来了吗?”

    “问过你们医院的医生,”关少帅说,“在案发当时,大部分人都在家睡觉,还有几个在医院值班,没有人证的有那么十来个人,不过想把这十几个人查清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说起来,如果凶手杀裴院长确实是因为那蓝血人的事,你们医院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你们弄回去了这个人的事?”

    “其实应该不多,”顾从周说,“我们一开始发现那个疯子的时候,是因为他攻击别人。我们以为他神志不正常或是生了什么病,这才把他带回医院。当时他看起来除了神志不太清醒外,其实并没有太多不正常的地方。我是直到和老师一起解剖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血是蓝的。”

    “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他的血是蓝的?”

    “除了我和老师,别人应该都不知道。”顾从周说。“解剖的时候只有我和老师两人在,我们连老许都让回避了。解剖结束后,我把解剖台清洗完了才让老许进来。”说到这里,顾从周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补充,“不过,当时时间有限,也可能我没有清洗得特别彻底,被老许发现了些什么也说不定……”

    “那个老许是太平间看门的那个人吧?”关少帅说,“他在爆炸中死了。他的妻子来认过尸,确认是他本人。不过他身上还有别的刀伤,他是在爆炸前就被人杀了。”

    “是……灭口?”顾从周问。

    “也可能是为了毁尸灭迹,除掉妨碍的人。”关少帅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知道?”

    顾从周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从你们发现那个疯子,到验尸,这中间的过程,你给我详细讲一遍,别有任何遗漏。”

    顾从周点点头,他回忆了一下,开始详细地复述起来。当他讲到自己去杂物间找那个人的时候,关少帅突然打断他:“等等,你说那个人之前被放在了杂物间?”

    “是。”

    “是谁把他塞那儿的?”

    “是钱医生。”顾从周说,“那天刚刚地震,医院病患很多,他负责医院的调度。我回来后心急找老师,就让他帮忙找个地方安置那个人。”顾从周看着关少帅越来越严肃的表情,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少帅,您怀疑……钱医生?”

    “你们俩先在帅府里待着,这两天有事我会让人找你们。”关少帅说完,便起身离开。

    关少帅离开房间后,便有士兵进来请两人出去。沈煜一边跟着那大兵往外走,一边悄悄和顾从周咬耳朵:“我说,听少帅那意思,难不成杀你老师的真是那个什么钱医生?”

    顾从周摇摇头。他隐隐地觉得,这事说不定比他预想得还要复杂……

    钱宅。

    钱先明瞪着眼前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想要伸手去抓,可是他的手已经使不出力气来。剧烈的疼痛在逐步抽离他的意识。

    对面的女人从桌边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小小的美人痣在眼角下,依旧显得风情万种。女人将一张“自白书”放在钱先明的桌前,而后穿起自己的外套,步态从容地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城外。

    在距平吉镇几里外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山洞。这里据说是采矿的,然而却从没有人看到从里面挖出什么矿石来。走进山洞里,你见不到矿车、镐子等常见器具,却能够看到一个个监狱一样的房间,这些房间应该曾经住过人——或者曾经是人的生物——只是现在它们都已空了下来,只残余着带着血迹的枯草,与萦绕不去的腥腐之气。

    几个人抬着最后一具不知是人是兽的尸体,将它放到柴火堆上,一个人向这些尸体上浇上汽油,而另几个人则在山洞各处安放上炸药,并且将它们的引信连在一起。

    “报告,一切都准备好了。”一个人对着一个军人模样的人汇报道。

    “好,”那军人模样的人开口,语调中有种外国人独有的生硬。“点火。”

    一个人将一只火把扔到了那堆柴草上,几乎是立刻的,那柴草即尸体便燃烧起来。当几人从山洞中出来不久后,只听山洞内部一声沉闷的爆炸,而紧接着,爆炸声一声连着一声,整个山洞终于经受不住来自内部的爆炸,最终轰然垮塌。

    “本人钱先明,因偷用医院药物被裴院长发现,故于前日潜入裴院长家中,希望能求得裴院长的谅解,然不料与其发生龃龉,争执中不小心将裴教授刺死。情急之下,本人伪造血书,想将此事嫁祸给裴院长学生。然而这三日来,钱某日夜难寐,深觉所作所为愧而为人,故决定以死谢罪……”

    关少帅将这张自白书扔到桌头,嘴中发出一丝冷笑。

    一旁的李副官开口道:“钱先明死于砒霜中毒。我们核对过他的笔迹,与自白书上的笔迹很像,只是……”

    “像不像都无所谓,”关少帅一挥手,打断副官的汇报,“他们以为这么一张纸就能把我打发了?也太小瞧我关亭骁了。”

    李副官轻轻点点头。他们才刚查出来钱医生有嫌疑,那边人就畏罪自杀了,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觉得如此巧合。果然,那边关少帅也继续开口:“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切断线索,让我们难以查下去。但是钱先明又不是唯一的线索,真当我们关东军都是吃素的?”

    关亭骁眼中带着寒意,他问道:“化验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副官将一张报告递给关少帅:“军医提取出了少量的血液细胞,发现死者的红细胞全都发生了异变,这种变化后的红细胞无法正常携带氧气,所以会造成人因为严重缺氧而死。他们的血液呈现蓝色,也和红细胞的变化有关。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的红细胞呈现出这种变化,军医无法确定。如果按照那两个人说的,是被注射过某种不知名的药物的话,那么或许是这种药物已经被代谢掉了,或许是我们现有的技术还检验不出来。”

    关少帅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想,开口道:“那天那个姓顾的不是说有个疯子之前啃过自己的孩子么?把那孩子的尸体挖出来,看看从那上面能验出来不。另外,派人去平吉镇,把附近所有的矿场、矿洞都给我仔仔细细搜一遍。他们不是说是以招矿工的名义把人骗走的么?那至少得有个做样子的矿在。你们看哪个矿不对劲,就给我仔细查,不行先把人关起来,查清楚了再放出去!”

    “是!”

    两人正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报告!顾医生求见少帅。”

    “让他进来吧。”

    顾从周走了进来。关少帅还未等他开口,就指了指桌上的那份自白书:“正好你来了,你看看。”

    顾从周拿起来看了看,脸色登时有了变化。他拿着那页纸看了两遍,皱眉道:“少帅,这自白书,真的是钱医生写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些蹊跷。我们才刚开始查钱医生,他就自杀了,我总觉得,这……这也太巧合了。”

    关少帅并不意外地笑了笑,看向李副官,后者会意,对顾从周解释道:“顾医生你放心,少帅也对这件事心存疑虑,我们会查清楚的。”

    顾从周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关亭骁接着问。

    顾从周转过头来,说:“少帅,我是想问问,化验的事不知有没有结果……”

    “你拿回来的东西没太大用处,得重新找。”关少帅简短地回答,“你还知道有谁和他们一样,或者是接触过他们么?”

    听到这句话,顾从周头脑中第一个反应出的就是沈煜。然而他并不想将这件事说出去,于是摇了摇头:“我们当时问过很多人,就只问到那么一个情况相似的案例。”

    关少帅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关少帅说完便想往外走,顾从周连忙道:“少帅留步!”

    关亭骁停下脚步,转回头来。

    “少帅,”顾从周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个想法,想和少帅说一下……”

    顾从周的表情很认真,似乎是真有很重要的事。关少帅停下了脚步,开口道:“你说。”

    顾从周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李副官。关少帅见到,却并没有表示。顾从周懂得这是但说无妨的意思,于是开口道:“少帅,我这两天想了一下,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这些人,他们骗了那么多人去做试验,又在发现出事时这么快地杀人灭口,并且用爆炸的方法……”说到这里,顾从周咽了一口唾沫,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我总觉得,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顾从周注意道,听到这句话后,关少帅的眉头拧了起来。顾从周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知道自己这句话的严重性,然而如果不说他于心难安,于是他索性开口道:“研究药物需要技术、器材、人员以及场地,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虽然我们现在不能确定这些人的种种症状是不是药物造成的,但如果真的是,那么……那么这些人,绝对居心险恶……”

    屋内一阵压抑的无声。顾从周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下了来。

    “你说的我明白了,”过了好一阵子,关少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不辨喜怒,“你先下去吧。”

    顾从周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屋内又只剩下关少帅和李副官两人。李副官对关少帅说:“少帅,就连顾医生都想到了。”

    “是啊,一个当大夫的都看明白了,我们就更不能糊里糊涂了。”关少帅嘴角带上一丝冷笑,“搞不清楚这件事,我就不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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