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乐宫内!
    自从周清归于咸阳以来,前来这里甚多。
    尤其是随着国府、廷尉府邸、其余中枢重臣一一建言以来,停留在兴乐宫的时间越来越长。
    尤其是近日来,多有彻夜言谈。
    临近大朝会,诸般要事越来越多,需要即刻做出决断的越来越多,关键每一项决断要事牵扯的越来越多。
    “从蒙武将军传来的文书来看,如今五岭之渠贯通,三路大军南下,再有一年,便可兵锋直达南海之地,越人遗族不为拦阻。”
    “从这份舆图缩放尺度来看,整个江南之地,丝毫不逊色原有楚国之地,偏生其上之民连百万都远远达不到。”
    冰山左右堆积,夏日滚滚热浪相触,白雾顿生,随门窗洞开的微风徜徉,大殿之内自有清凉。
    由着计划的时间,大朝会就这两三日了。
    大小要事,八层以上搞定,只剩下一二尚未彻底决断之事,准备放在大朝会上公义。
    扫着大厅左侧区域那几位正在执笔细细抄录典籍的王族公子,周清立于右侧区域的一座屏风之前。
    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崭新的羊皮舆图,是蒙武派遣先锋斥候率先从刻画烙印的,虽然不算详细,却是大致轮廓有了。
    “江南之地,实在是辽阔。”
    “却是所得甚少。”
    相邦王绾在列,也是看向那副舆图,从舆图上的标注来看,适合耕种的田地很少很少,大都是群山、大川,地形高低不平。
    除非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将那些茂密的丛林焚灭,而后不断细化处理,才可成为可长久耕种的田地。
    虽如此,那些处理过的田地在地力上也比不上关中、中原、蜀中的地力,是以……对于三十万大军进入江南,并不算赞成。
    可若是将其攻下的话,也是极好的。
    毕竟,多了一处极大的土地,保不准在上面就会有什么矿藏之类的特产,足堪所用。
    “哈哈,江南之地目下的确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许多事情我们先做了,后人就方便多了。”
    “如眼下诸夏之民,上古之时鲜少,三代之时千万,而今两三千万。”
    “果然诸夏相安无事,休养生息,繁衍不断,只消百年,这个数目便会翻上一番,果然承平日久,将来超过万万之数也是正常。”
    “庶民多,而田地少,不算正常。”
    “现在将江南之地,甚至于北胡之地、辽东之地、大河以西之地先行占据,日后自有大繁华。”
    周清含笑道。
    当初王兄定下攻略江南的计策,庙堂之内反对的人不少,但王兄还是一力坚持了,尽管从去岁以来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固然是开疆拓土之功,亦是高瞻远瞩之力。
    无论在什么时候,支撑一个国家成为强国的根基,便是土地的多寡。
    土地多,自然有巨大的潜力,只要路子正确,顺水渠成。
    土地少,纵然一时侥幸,长远也会自动被超越。
    春秋以来,为何诸国之间有不断的冲突和厮杀,为何要一次次的攻城掠地,那就是根源。
    自己的城池和土地越来越多,人口越来越多,实力自当越来越强,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武真侯所言甚是。”
    “江南之地广袤,眼下看似蛮荒,将来未必如此,起码从咸阳现在多出来的些许瓜果,滋味就相当不错。”
    “还有一者,便是在下月前从大田令处所得,似乎在江南之南,有一年多熟之谷物,那些越人随意耕种,便可收获甚多,甚至于丝毫不逊色关中沃土。”
    “不知是真是假。”
    咸阳令冯去疾亦是在列。
    冠带而立,清朗一笑,看向那副舆图,语落江南事。
    对于江南之地,当初大王决意平定诸夏之南的时候,自己是认同的,因为……若是不将那里占据,很有可能诸国残余流窜其中,成为将来的隐患。
    果然将其攻略,则诸国之力不存,将来也可以处理江南地。
    一如巴蜀,百多年前,那里也是有些蛮荒,如今为何?
    就是先例!
    江南地未来说不得也有这个可能。
    “有些事情当不会空穴来风。”
    “诸夏谷物成长,自有特点可寻,否则,难以被人所驾驭。”
    “江南之地的拓展,其实不为复杂,以诸多水系脉络为源,逐步延伸,土地虽少,以河流两侧堆积之田地为引,千万人轻而易举。”
    “将来民力足够,继续拓展。”
    “当然,那些都是后人事,蒙武将军这份文书,起码是一个相当好的消息。”
    周清也不太清楚此刻那一年多熟的谷物是否被驯化,可……就算不为驯化,应该也可以找到。
    接下来自己有时间,可以亲自去看看。
    说着,看向身侧左右的冯去疾等人,不在那个话题上继续多言。
    今日之事,并不在蒙武将军的这份文书上。
    “下江南,定阴山,乃是一天下未完之举。”
    “寡人同你等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相邦,大朝会诸般事准备如何?”
    秦王政一身轻便的黑色绣金丝袍,脚踏长靴,随意冠带,从上首走下,亦是笑语。
    蒙武这个时候送来这份文书,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五岭之渠贯通,后勤粮草辎重不存在问题,许多相关人员的前往都简单很多很多。
    大军推进的速度起码提升十倍。
    那里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抵抗之力,甚至于蒙武曾趣言,相对于越人的威胁,那里复杂的天候更为之恐怖。
    “大王。”
    “臣与诸位大臣商议,大朝会可依三件大事推进。”
    “一则,新朝开辟!”
    “三代以来,莫不如此,大秦扫灭诸国,一统诸夏,煊赫之功不逊色大禹、成汤、武王,自当有大秦统御诸夏,开辟属于大秦的诸夏岁月。”
    “二则,天子继位!”
    “大秦扫灭六国,大王为秦国之主,自当为诸夏之主,诸夏之主历来便是天子之身,便是诸夏天子。”
    “三则,风华典章!”
    “三代以来,无论大夏,还是大商、大周,均有迥异于前朝的独一无二风华,那是新朝的根基,也是新朝隔绝前朝的彰显。”
    “大王,以为如何?”
    相邦王绾近前一礼,将大朝会准备之事一一到来。
    大朝会上涉及的事情很多很多,无论如何,都起码要有一个章程不是,要有一个顺序不是。
    而作为大秦一天下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自然须得明晰纲要。
    其余诸事可缓缓推进。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新朝开辟。”
    “继天子位。”
    “风华典章。”
    “连日来,寡人同武真侯商议众多,所得也是众多,故而觉得现在还不到处理所谓新朝、天子位、风华典章之时。”
    “蒙毅,功册可有齐备?”
    秦王政闻此,陷入沉吟,一双有神的丹凤之眸扫过相邦王绾、李斯、冯去疾、国尉等人。
    摇摇头,双手背负身后,相邦所谋固然不错。
    却非自己心性所至。
    起码,暂时还不是处理那些事情的时候。
    念此,看向蒙毅。
    “大王,都已经准备完毕。”
    蒙毅在侧,近前一礼,沉声而道,这是自己负责的事情,从书录完毕之后,又重新整理了两遍。
    不说没有半点遗漏,起码在自己的环节上,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至于其它环节,如果有人想死的话,也无所谓。
    “大王,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的第一次大朝会,依从典籍,是要与之铺排,彰显大秦强盛之势。”
    冯去疾看向王绾,看向武真侯,进而上前一步,说道己身之言。
    大的典章礼仪落下,大秦便是确立自己对于诸夏真正的通知,如此,再行施展一桩桩大事也不迟。
    “依从典籍?”
    “既然是新朝,何必依从前朝典籍,眼下齐鲁刚灭不久,诸夏仍旧板荡,山东诸地仍在加紧整治。”
    “对于新朝所思不为重要,寡人之决,接下来的这一次大朝会新朝、天子位不着急。”
    “先行依从大秦大战之后的朝会方略,大赏群臣文武,大谋诸夏方略。”
    “尔等以为如何?”
    秦王政笑道。
    相邦、咸阳令之言岂非同前言自相矛盾?
    期时,那些并不重要。
    王弟曾和自己说过,大秦目下的根基仍为老秦人,仍为那些在山东大地上辛勤整治诸地的老秦人、功臣之人。
    那些人必须给予大力嘉奖。
    先行稳固根基,而后以谋大事。
    以免因大事,而怠慢有功老秦人。
    此外,空出一定的时间,也能够令接下来的诸夏之谋略更为深刻。
    晚了一点,好处甚多。
    何乐而不为?
    “这……,大王,大朝会开设于何处?”
    王绾暗自叹道。
    细细沉思大王之言,再次问道。
    “章台宫!”
    “下一次大朝会咸阳宫!”
    秦王政给予快速回应。
    “喏!”
    王绾连忙一礼。
    果如此,倒也没有什么。
    该准备的东西不会浪费的,仅仅晚了一点点罢了。
    “李斯,廷尉府一体谋划不得懈怠。”
    秦王政视线落在廷尉李斯身上。
    一天下诸般要事,廷尉府邸负责的不少,许多都是要在大朝会推进的要事,国府主要负责的是总体统筹。
    需要廷尉府实施的很多很多。
    “喏。”
    李斯一礼。
    “关于蒙武文书所言,国府一应给予批准。”
    秦王政指着屏风上悬挂的那幅舆图,蒙武前来的书信,不仅仅是前来报喜,还有其它的事情。
    比如国府派遣要人整治大军攻占的地方。
    比如各大行署派出专人,前往江南之地,勘探是否有值得的矿藏之类。
    “大王,国府上下已经做好准备。”
    “随时可以派遣他们南下。”
    王绾轻轻一笑,那是国府的职责。
    何况,就算没有蒙武将军的这份文书,按照从江南每半月前来咸阳的一份份文书,都必须派遣要人了。
    “当如此。”
    秦王政很满意。
    “今日相召武真侯同诸位,还有一桩要事。”
    “扶苏。”
    “你等的《商君书》抄录的如何?”
    随即,秦王政身躯微侧,看向厅殿内扶苏等人。
    至今日,后宫诞下的诸位公子有十一人,年过十岁的有五人,长子扶苏,其次便是将闾、胡亥、松希、泾。
    五人今日被招至这里,木案陈列,抄录《商君书》,不知道父王何意?
    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是执笔按照各自手中一般无二的《商君书》抄录着,一张张白纸上落下一枚枚黑色大字。
    已然抄录许久。
    “父王!”
    “尚未抄录完一半。”
    浅白色的长衫着身,眉目俊逸盎然,束发垂于身后,闻父王之言,从案后起身,为之一礼,缓声而应。
    知晓父王要他们抄录《商君书》,自然不敢有所差池,也许父王要考察他们呢?比如考察他们对于《商君书》的了解。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父王,再有两个时辰当可抄录完毕。”
    胡亥四人也是从案后起身,看着自己抄录的进度,也是一语。
    “父王,将闾也是如此。”
    一位岁数并不逊色胡亥的少年人一礼。
    “……。”
    其余两位公子也是颔首称是。
    《商君书》字数很多,他们抄录的很慢。
    “暂时无需抄录了。”
    “李仲,遣人将五位公子所抄录的纸张张贴屏风上。”
    平静的眼神一一扫过扶苏五人,秦王政踏步近前,行至扶苏的岸边,抬手拿起一张,随意看着。
    数息之后,行至将闾的案前,也是拿起一张看了看。
    如此,先后将五人所抄录的《商君书》内容一览,没有评价,看向殿外。
    “喏!”
    李仲那洪亮的声音传来。
    当即,便是数人快速的将五位公子所抄录的《商君书》内容一一张贴在崭新的屏风上。
    相邦王绾等人在侧,不知道大王此举何意?
    让诸公子抄录《商君书》?
    似乎诸公子都会背诵《商君书》吧,这也算是中央学宫的必备科目之一,是每一位大秦官员的立身之本。
    毕竟,大王颇为喜欢此书。
    却是五位公子今日出现在兴乐宫殿内,还是他们一行人论事之时,这却是不常见!
    不。
    不是不常见。
    而是根本不存在。
    兴乐宫内,在他们一应君臣论政之时,从未有公子在旁听政,以前从未有过,偏偏今日有了?
    还是在大朝会之前!
    还是讨论一桩桩涉及一天下的要事之前!
    难道……,王绾心有所感,看向公子扶苏,那是公子之长,近年来一直在外历练,身为相邦,对于扶苏的历练过程很清楚。
    而大王又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尤其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
    莫不是……?
    王绾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喜意,莫不是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心绪繁多,看向身旁的冯去疾。
    正合四目相对,意蕴难明,进而又一同看向扶苏公子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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