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白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个汉子,有些好奇道:“你要寻的这个人家,别说山下没有,就是世上也不多见,就算有些发善心的好人家,不过舍米舍面,哪有舍酒舍肉的?再说你这身打扮……算是僧呢?算是道呢?还是你僧道都不算,就是个俗家人?”

    “僧也好,道也好,不都是修身悟真么?”那汉子笑了一声道:“为僧则劝善世间,为道便悟真凡尘,这路途不一,可大道相通,又何必斤斤计较这红尘色相?”

    任天白听此人这一句,倒是有些诧异,他父亲任求之曾跟他讲过,江湖上僧道之辈,其中多有隐逸,高见远识,早已出离常人之上,就是武学家数,而今也是以少林武当为泰山北斗,因此遇见此辈,务要敬重一二,便向着此人一拱手道:“看来尊驾也是个游戏红尘,落拓不羁之人,既然如此,我身上倒有几两银子,你我下山,我请你酒肉一场!”

    “你?”这汉子看着任天白,笑了一声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可我知道你的来历,任求之任总捕,就是你父亲吧?你现如今家中遭难,衣食无着,手里这一百两,还是别人接济你的,就敢拿出来请人?”

    “有什么不敢请的?”任天白见他对自己知道的如此明白,也不心疑,低头苦笑一声道:“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只凭着这一百两,难道就能过了这一生么?我姑姑接济我,也只能救我一时,救不得我一世,我如今也没什么朋友,就算今日你我有缘,我请你一场,也算是有个朋友送我上路!”

    “你这是要去那里?”那汉子挑眼看了看任天白道:“难不成你姑姑那一巴掌,还没给你打醒?”

    “昨夜我是一时不忿,想错了念头,走了一条死路!”任天白望着远在山下的华州城,叹了一口气道:“只说自己一死,就能落个清静,也亏了我姑姑那一巴掌,我爹死因不明,被人暗害,此仇不报,我岂能为人之子?今日下山去,自然是去寻那生路!”

    “哦,你还有生路可寻么?”那汉子就山崖边,摘起一片草叶儿来,放在嘴里抿了抿滋味,眯着眼睛看任天白道:“我看你虽是有些力气,可身上又没武功,还有什么生路让你去寻?”

    “我爹在南京刑部衙门当差!”任天白眼光转向远处,若有所思道:“想来也有些故旧,就是南京刑部那位大人,当年对我爹也十分不错,一直提携他到南京刑部总捕的地位,我如今有了这一百两,索性去南京走一趟,说不定他们看在我爹份上,到底让我做个捕快什么的,就像我爹当年也是从一个捕快做起,而后再慢慢查访这潮信楼的底细,我就不信,我也是堂堂男儿,我爹能做到南京刑部总捕,难道我就不成么?”

    那汉子看着任天白,眼光一动,似乎想说什么话,可又吞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脸上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顺着山路摇摇晃晃下山,边走边道:“世态炎凉,自古人情薄如纸……此一去,也只能看看你的造化了!”

    “男儿造化自在手中!”任天白眼中坚毅一闪,跟在那汉子身后道:“不管这世间人情是什么样的,我也须得亲自去看看才知道么!走走走,你我且下山去,饱醉一番!”

    两人跟着到了山下,任天白也不回去华州城,生怕城中认得自己的人多,如今穷困潦倒,那些旧相识,大多都是白眼相待,遇上了免不得生些闲气,就在山下一个大镇子里找了一个酒家,叫了一桌子酒菜,镇上酒家自然不能跟华州城中相比,无非是大块的牛羊猪,鸡鸭鹅之类,两人饱餐一顿,任天白拿出银票来付了酒钱,从找回的银子里拿出一半来,放在那汉子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汉子见任天白将一半银子推了过来,倒是有些不解道:“你我不过偶然相识,你又落在这步田地,何必如此?”

    “你自管收着!”任天白端起面前残酒一饮而尽道:“如今知道我落魄的人不少,只因怕我这穷任儿给他们沾染了晦气,敢同我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自我父亲离世,你是头一个肯与我共醉一场的,这些银子你拿去,僧也好,道也好,回去你那庙里观里,替我做些功德,保佑我这一路顺风顺水!”

    “你不是说这造化自在男儿手中!何必又来求神求佛?”那汉子却是一笑道:“再说你看我这样子,万一不是僧,也不是道,你这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难道就不能结交个朋友么?”任天白慨然一笑道:“再说尊驾既然能说出这句话来,想必也不是那等势利小人!至于这求神拜佛么,不也有一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自掌造化,尽人事,听天命,万事岂能强求?”

    、“好见识!”那汉子拿起几十两银子,在手中掂量掂量,看着任天白一笑道:“看来哥儿到底是有根基的人,只凭你这见识,就跟你父亲相差不多,只是你我未必能成朋友,可这也是将来之事,今天我也送你一句话,这一路上,一切小心!告辞了!”

    任天白见这汉子拿起银子,摇摇晃晃而去,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羡慕来,要是能跟此人一样,如此在这世上浪荡一世,未曾不是一件痛快事情,只不过自己只怕没有人家这份心胸,也没有人家这般看的开,只得摇头一笑,收拾起自己一半银子,缓缓回了华州城来!

    “哟!任哥儿回来啦!”任天白生怕回来路上遇见马公子等人,无端又被羞辱,一直在城外磨蹭到天色昏黑,这才慢慢踱进城里来。到了自家门前,刚一推当作大门的篱笆,隔壁汉子听见动静,早推门出来,一见任天白,就有几分责怪道:“你这一天一夜跑去那里了?好叫人心里悬的慌!昨天你前脚刚出城,就有一个姑娘跟一个公子来找你,说是京城来的,让你回来不要乱走,今日又来了一趟,午后才走,刚才又有两个人来寻你,还在我家中没走,你吃过饭没有?我锅里还给你留着些汤面,赶紧进屋先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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