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抬手扣住穆典可手腕,意外地发现穆典可并没有中毒。想到穆典可曾同他说,容翊从前有个相好的女子,同她长得很像。

    心中便了然。

    一口气松了下去,怒意便提了上来:“怎生这般胡闹?”

    若不是容翊念着与那女子的旧情,对穆典可手下留情,她此时怕已中了剧毒了。自己尚有一身至纯至阳的内力镇着,她那小身板,哪里能禁受得住?

    穆典可倚在常千佛怀里,被那含着温热的药草香味包绕着,方才感觉自己是安全的了。

    紧张的情绪一卸下来,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冷不丁叫常千佛这么一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委屈涌上。

    自己巴巴地跑回来,还不是心头因为担心他。结果他非但不领情,居然还吼她。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委屈,眼里漾出水光来,偏生却恼他不起来。

    反倒有一股热意融融,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熨得此身此心都妥帖而暖和的。

    秀眉蹙起,做了个十足病娇的样子,嘟哝道:“疼。”

    常千佛果然上当,面上怒意霎时被紧张所取代,声音也软了下去,连声道:“哪里疼?胳膊,还是腿,肩上的伤裂了没有?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一说起来,才意识到穆典可浑身是伤,心痛难当,恨不能代她受了。嗓音越发地柔,宛如哄孩子一般道:“哪里疼你跟我说一声,别要强忍着。”

    穆典可眼中犹有水光,嘴角却不自抑地上扬起来,双目璨璨,亮如星子,带了丝狡黠的笑意,道:“你凶我就疼,你不凶我,我就不疼了。”

    常千佛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拿她无奈何,轻声叹了口气,手托着她浸血的手臂,满眼心疼道:“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怎能不疼呢?你怎么这么不要命?”

    穆典可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常千佛道:“那是侥幸,要不是……”他不想叫穆典可知晓自己中毒的事,平白担心,便收了话头,道:“你这样也算好好的?”

    穆典可痛得昏昏沉沉,自动忽略掉他后面的话,嘟嚷道:“才不是侥幸,我的命可大了。”

    常千佛听了这话,无端一阵心疼。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又顾忌着穆典可的伤,不敢抱她太紧,道:“你这傻姑娘,看见退兵了,你就赶紧跑,又折回来做什么?”

    穆典可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悦,常千佛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他怎么可以觉得,自己会丢下他自己逃命去。

    闷声不吭了半天,硬邦邦道:“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常千佛听她这语气,知她是恼了,却又不知她在恼些什么,顺口接道:“我回来,自然是因为舍不下你。”

    穆典可又不吭声了。

    常千佛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脸上浮起温柔而明媚的笑容,如春风花蕊,渐次盛开,绽放出硕大灿烂的一朵,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典可,我很高兴。”

    鼻息灼热,喷洒在穆典可的耳缘项颈上,引她一阵轻微的战栗。

    穆典可耳脸灼灼,扭过头,把脸埋在他气息温热的怀抱里,佯怒嗔道:“好好飞你的,小心让人给撵上了。”

    常千佛大声笑起来。

    穆典可伏在常千佛怀里,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脸益发红了,低头将脸埋得更深,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起来,于一片温暖暗黑里,慢慢开出一朵笑颜花来。

    常千佛抱着穆典可掠出数十丈,回援的大军才刚刚赶到。见一众卫兵对着常千佛两人穷追不舍,顿时驻军换阵,垒起厚厚人墙,刀箭齐发,试图挡住常千佛去路。

    青冥二老从两翼包抄过来,牢牢封住左右两侧退路。

    尤领兵从后追来,高声叫道:“常公子,容相宽大,只要你留下穆四,从前一切,既往不咎。”

    青老亦劝说道:“公子乃是明智之人,何苦为了一个女子,与容相为敌,与朝廷为敌?”

    看常千佛拼命的架势,这话说了也是。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只要有可能,他实在不愿意去得罪常家堡。

    常千佛正要开口,就听怀里穆典可幽幽说道:“都既往不咎了呢,你是不是想放下我,自己逃走了?”

    常千佛一愣,诧异道:“你怎么这么说?”

    穆典可噘了嘴,颇有些蛮不讲理之态,道:“就许你这么想我,就不许我这么说你了?”

    常千佛此时才明白她究竟在恼些什么,不由得失笑,都这时候,她居然还记得报自己不信任她的一箭之仇。

    这却是真的冤枉了。

    他倒没想过穆典可会不会弃自己而去,而是觉得有徐攸南在,穆典可一行人就一定能安然离去。

    即使穆典可不想走,徐攸南也一定会想办法带她离开。

    只没想到,连徐攸南也没拦住穆典可回头的决心。

    想到这里,常千佛心间一片柔软,如春水和着蜜糖化开,甜滋滋地沁入心肝脾肺里头,便是整个人都要化了。

    难得见穆典可有这么小性的时候,他心里委实受用得很,朗声笑起来:“许,你想说什么都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避讳,低头深情地看着穆典可,眼神柔成了一汪水。

    临战之前说这些,众人眼神均有些怪异。穆典可心中暗自羞恼,红着脸道:“你放我下来。”

    她浑身是伤,怕是动一动都得要再疼上一遍,常千佛如何舍得她受苦,道:“没事,我应付得来。”

    又说道:“搂住我的脖子。”

    当此性命攸关之际,也容不得她害羞含蓄,穆典可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十分干脆地伸出右手,环住了常千佛的脖子。

    扭头别过脸去,双颊却已是红的得不像样子。

    常千佛一手搂紧了穆典可,腾出右手,足下发力跃起,一掌朝那青老袭了去。

    掌风变幻之间,如有万象。正是凌涪在茶寮里与穆典可对战时使出的那套无名掌法。

    这套掌法大气朴实,掌式大开大合,顺意而动,看着十分轻松随意,却如同急流泛舟,石壁作书,须得有强劲的内力作为支撑,方能采其形,撷其神。

    之前常千佛因闭关养息,功力未至,只练了掌式,无法驾驭掌法最精髓核心的部分,发挥其真正威力。

    此番他冲破月阙关,虽是强行冲关,未得功法大圆满,但内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兼之时常演练,掌式烂熟于心,故而虽是初次出手,掌下却丝毫不见滞涩,圆融顺意,如云散风流,比之凌涪稳重持成,更多了一份潇洒意气。

    青冥二老联手也无法遏其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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