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业对家中仆人素来管束颇严,动辄便会呵斥打板子,故而家中仆俾对对王业又敬又畏。反观王麟,其涉世未深,秉性单纯,平日也没什么架子,倒是颇受家中仆俾喜爱。

    只有一点,若是谁惹恼了二公子王麟,他也不打也不骂,只让那人去提举石锁,少一下也不行。

    那石锁乃是王麟常日练气力用的,重量从十斤到四十斤不等,王麟惩罚下人用的是那三十斤重的石锁。

    家中仆俾对这一点是苦不堪言,男仆还好说,起码有一把子力气,提举三十斤重的石锁一百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最多过后几天膀子用不上力。

    女婢可就惨了,身娇力小,能提举十下就算了不起了。是以,提举石锁这项‘酷刑’经由几名受过罚的女婢之口,在王府内早已是传的众人皆知、谈之色变。

    家丁二顺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平时做的是跑腿的差事,倒也未曾惹恼过二公子王麟,只是经常听那些受过罚的‘前辈们’诉苦,早已对这项‘酷刑’心有余悸。

    此时听王麟让他去提举石锁,顿时眼泪上涌,正想求饶的时候,却被尾随在王麟身后赶来的老苍头一把拉住。

    “二顺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公子让你去提举石锁,是在栽培你。你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正该好好锻炼锻炼,等过一两年,老头子牵个线搭个桥,给你说一房媳妇怎么样?保证是黄花闺女。”

    老苍头冲二顺眨眨眼,暗道幸好赶回来的及时,要是二公子一发愣,那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兄’再一撺掇,兴许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得去遭受一番‘酷刑’。

    提举石锁一百下会不会死?答案是不会,最多吃些苦头罢了,前提是身子骨要结实。

    这年头娶个媳妇难不难?答案是很难,除非家中富裕,否则像二顺这样家中贫苦,穷到不得不卖身为奴的家世,只能等到三十多岁的时候,攒点钱找人给说个寡妇,或许还会捎带个孩子。

    二顺轻易便做出了选择,老苍头见状,这才扭头对赵彦绽开笑脸,曲意道:“这位小……赵公子,刚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这儿先给您预备一把伞,待会儿您回去的时候直接从我这儿拿就行。”

    这么明显的示好,赵彦自然听得懂,他只是不忿被人称作乞丐而已,本想借王麟的口呵斥几句,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虚荣心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位师弟看着愣,随便一句话却让家中仆人如丧考妣,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就多谢老伯了。”赵彦对老苍头笑笑,见一旁叫二顺的仆人神情黯然,暗道人家说话结巴已经够可怜了,拦住自己也只是职责所在,没必要再为难人家,遂对王麟道:“师弟,我看算了吧,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天生神力不成?就算要惩罚,提举二十几下也就差不多了。”

    王麟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闻言答应一声,便拉着赵彦向后院走去。

    赵彦无奈,见雨势不小,只得举手聊作遮挡,走出不远后,身后隐隐传来二顺的声音:“多谢二公子,多谢……赵公子。”

    王麟拉着赵彦来到自己房中,早有书童取来毛巾为其擦拭身上的水渍。

    赵彦讨来一条毛巾,自顾自的擦了擦脸,随后便打量起这位王二公子的房间。

    王麟的卧房分为内外两间,里间是他的睡房,外间本应该是伺候他的丫鬟居住,不过或许其父亲王业怕丫鬟半夜爬床,令其早早损了元阳,进而导致其食髓知味、寻*欢无度坏了身子,故此将伺候他的丫鬟,换成了新近寻来的书童,看样子不过是一名十岁出头的童子罢了。

    内间墙上挂着几柄刀剑,一侧摆着桌椅,屋中摆设看起来甚是简单,赵彦看了一眼便没兴趣再看下去。

    “师弟,我今天来是找你借东西的。”赵彦将毛巾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对王麟开门见山说道。

    那名书童年纪与王麟差不多大,体格却差的太多,举着毛巾够了半天够不到王麟的脸,被不耐烦的王麟一把拨到一边,险些摔个屁墩,站定之后眼角含泪,却强忍着不敢流出来。

    赵彦在旁看见,下意识的撮了撮牙花,再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答应来当王家公子的书童。

    王麟胡乱擦了一把脸,将毛巾扔给书童,随后挥手让他出去,笑嘻嘻看着赵彦道:“师兄,你想借什么?前些日子我瞒着我爹,用过年的压岁钱买了一把直刀,你要不要看看?可漂亮了。”

    赵彦呵呵一笑,道:“刀什么时候看都行,我今天来,是想管你借一些酒盅酒碗之类的器物,过几天用完了就还你。”

    “你要请客吃饭?”王麟好奇的看着赵彦,不解问道。

    什么请客吃饭……赵彦无语片刻,觉得没有必要瞒他,便决定实话实话:“我是想用来调酒。”

    “酒有什么好调的?”王麟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赵彦有求于人,不得不耐心解释。

    这年头的粗瓷碗或者粗陶碗,一盏大概不到两文钱,都是不知名的民窑烧制,不仅做工粗糙,釉面看着也不怎么均匀,颜色也参差不齐,若是用来调酒的话,味道还好说,主要是会导致看不清酒液色泽。

    至于品质更好的碗,价格自然也更高,赵彦考虑到如今手头不宽裕,买回碗来也只是用一次。等调配好比例,得到数据之后,再调制就是大批量生产,到时直接整坛整坛的混合即可,实在没必要花那个钱去买碗,故而便想到了借。

    既然是借的话,赵彦便想到了王麟这个地主老财家的公子,自然而然将主意打到了王家头上。

    两人正在说话,之前被打发出去的小书童蹬蹬的跑了进来,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二公子,老爷回来了,听先生说你读书读到一半就跑了,气急之下摔了一盏茶,让你即刻去书房与他相见。“

    “坏了……”王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爹,闻言顿时慌了神,求助般的望着赵彦,说道:“师兄,估计我爹连板子都叫人准备好了,正等着我去了打我屁股呢,怎么办?要不咱俩翻墙去你那儿躲躲吧。”

    赵彦翻了个白眼,暗道你们父子俩的事儿,关我屁事,只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还指望着从王麟这儿借到器物回去调酒,闻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王老爷也是知书达理的人物,怎么会不由分说就打你板子呢。我看你还是先带我去取了器物,然后你再去王老爷面前说几句好话,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想必你爹会原谅你的。”

    王麟一把攥住赵彦的手腕,可怜兮兮道:“师兄,你陪我去,等应付完了我爹,你借多少酒盅酒碗都行。”说着,便强自拉着赵彦出门向书房走去。

    “行吧。”赵彦身不由己的跟在王麟身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腕从其魔爪中挣脱出来。

    赵彦跟着王麟在王府内转悠了一圈,最后见其在一处敞开的屋门前停住,踌躇了半晌也不愿踏步进去。

    门口有一名新来的小厮,见二公子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以为大户人家规矩多,多半是等自己入内通报,遂屁颠屁颠的走进屋内,大声道:“老爷,二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王业的声音有些低沉,细听却并未夹带怒气在其内,反而有一丝凝重之感。

    那小厮转身来到门口,笑嘻嘻的看着王麟,讨好道:“二公子,老爷让你进去。”

    王麟狠狠的瞪了小厮一眼,随后才不情不愿的踏步走了进去。

    那小厮颇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二公子刚才瞪自己一眼是什么意思,心中猜测道,莫非是二公子觉得自己有眼力劲,想要记住自己长什么样子,也好方便以后栽培,只是二公子可能眼神不好,故而才瞪大眼睛仔细看了自己一眼。

    赵彦看着那贱笑的小厮,暗自摇了摇头,心中莫名替他感到有些悲哀,得罪了王二公子,以后这小厮怕是少不得要经常与那石锁相亲相近了。

    王业身材中等,肤白略胖,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两只小眼精光四射,十足一副市侩商人的样子,寻常人见了,恐怕任谁也无法把他与身高体壮的儿子王麟联系起来。

    “爹。”王麟乖乖的站在书房桌前,低着头看着书桌一角,讷讷叫了一声。

    赵彦站在王麟一旁,主人在场,他也不好四处打量,抬头见王业目光转向自己,便恭敬的抱拳叫了声王老爷。

    “你是?”王业见赵彦穿的寒酸,却与儿子一前一后进了屋,自己在家中却是并未见过此人,不由疑惑问道。

    王麟听了,飞快的抬头说道:“爹,这是我师兄,他叫赵彦。”说完见老爹一挑眉头,疑似发怒的征兆,忙又低头做起了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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