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加斯山巅是终年不止的大雪,一片白茫茫。

    伊卡莉也曾来过这里,毕竟正上方八万米高空的阿瓦隆是所有神灵待过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被一团不自量力的小火苗占据着。

    她抬起脚漫步于雪原之上,与其说是她在迈开步子,倒不如说是周围的景色在不住倒退,仿佛恭敬的仆人将一切都端递到她面前。

    短暂的几秒后,她来到了雪原最中心,一股无形的结界阻挡了去路。

    “隔绝感知么,怪不得我从未发现过。”

    抬起手,空气中排列整齐的元素发出微微的光亮,其余暗淡的部分隐约组成一个半球形的轮廓。

    伊卡莉手指轻轻点在结界上,一圈涟漪荡开,里面矗立的古老建筑也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座通体由黑曜石打造的城堡,远看过去仿佛潜伏在雪幕中的一头漆黑野兽,铁门上挂着一把锁,代表弥娅的三色神力波光流转。

    “我确实感受到了帕图纳克斯的存在。”

    伊卡莉轻抚那道锁,随着她手指的触碰,锁上一种颜色消失,但仍有两道来回游窜。

    “但,你是让我来感受绝望的吗,奥杜因?”

    那是弥娅的三色神力,她只能让其中三分之一消弭。

    “锁只是个幌子,只要你对它产生怀疑,它就不存在。”灭世者的提醒再度传来。

    “哦?”

    伊卡莉眉头微蹙。

    果不其然,疑惑产生的瞬间,锁便消失了。

    “哐当”一声,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铁门被人推开,伊卡莉信步迈入。

    她丝毫不担心里面藏着什么陷阱之类的,因为在这个位面,还没有人可以对她造成伤害。

    从推开铁门,迈入这座古堡开始,周围的结界就隔绝了感知。虽然伊卡莉还能监控魔网,但却不那么敏锐了。举个例子,如果此时恰好有法师晋入传奇,突破魔网的桎梏,她是不会发现的。

    而此时恰逢晨星的闹剧拉开序幕。对那里发生的一切,伊卡莉一无所知。

    ……

    她踏入城堡宽敞的会客厅,炽热的火元素仿佛迎接女王的忠仆,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空中炸开一簇烟花,四散的火星精准地落在烛台和吊灯上。

    室内的装潢非常复古,甚至没有一块照明水晶。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奥杜因。”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堡里来回激荡,一圈圈传向拱形穹顶。

    但却没有得到回复。

    抬起头,顶上悬挂着一具龙的尸骨,宽阔的龙翼,淡金色的骨架,很显然气息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

    无论是塑魂者帕图纳克斯还是他的弟弟奥杜因,两人都是玩弄灵魂的始祖,随意附身在一条龙身上对他们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伊卡莉觉得自己被对方戏耍了,愤怒让周围的元素出现了强烈波动。空气都为之扭曲。

    “你妄图用这里的结界困住我么?”

    “自以为是的女人。”

    奥杜因的声音突然带着几分嘲弄。

    “愚蠢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对的,而忽略了隐藏在表面背后的真相,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伊卡莉冷声道:“你就在那个鬼地方待到世界毁灭吧。”

    她向前迈出一步,周围景色变换,瞬间又回到了元素王座。

    此时发生在晨星的一切正好结束。

    “但愿你不要后悔。”

    奥杜因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

    视线回到晨星。

    诡异的漩涡带着三人一同消失后,强大的吸力也荡然无存。

    但在那之前,兰斯洛维系领域的能量就被吸走大半,背后的金色羽翼淡到快要看不清,同时原本被牢牢禁锢在领域内的灰气本该就此弥散开来,酿成更大的灾祸。

    但——

    李奥瑞克比他还惨。

    他的骨翼只剩下了几根主要骨骼,筋膜和缭绕的灰气完全消失,就像被人啃得干干净净的鸡翅骨,更何况现在他还要面对暴怒的兰斯洛,别说什么把力量弥散开酿成大祸,能自爆就不错了。

    兰斯洛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连不断的愤怒过,他原以为在风之苍穹与帕派瑞斯为伴的漫长岁月帮他荡涤了这些负面情绪,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一股更加深邃的火焰从内心燃起。

    火光照亮了逝去的一幕幕,由近及远,追溯回从前。

    苏利亚的猝然消失……

    眼神淡漠、单膝下跪的尤尼……

    那个酷似维妮娅的银发少女哭泣的模样……

    伊莫特鲁分别之际,那个本该悲凉却始终轻佻的身影……

    以及很多年前,维妮娅在自己怀里慢慢失去温度后紧闭的双眼。

    火光吞噬了一切,一只蹄下生火的梦魇浴火而行,高亢的嘶鸣着踏碎了理智和耐心。

    他完全放弃了维系领域,将两人战斗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亮道极致的长剑在手中凝结,在李奥瑞克身上的每一击都能划出深深的斫痕。

    “你疯了吗!”

    面对兰斯洛潮水般的攻势,李奥瑞克完全招架不住,他这才明白对方到底有多强。

    “你就不害怕我将这里彻底变成亡者的国度吗!”

    兰斯洛没有回答,金色剑光似烟花般绽放,一剑砍断了他的骨手。

    “你杀不死我的!不如——”

    又是一剑从他的腰间掠过,一阵牙酸的声音过后,李奥瑞克堪堪被拦腰斩断。

    “啊啊啊——”

    李奥瑞克怒吼一声,原本用来抵挡攻击的灰气全部散开,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既然你毫不在乎,那就让这个国度为我陪葬吧!”

    “你没这个资格!”

    兰斯洛依旧不管不顾,将最后的力量汇聚在光剑上,刺向他胸口的破洞。

    “铛!”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带火的骨镰,堪堪挡住这一击,不过骨镰也应声破碎。

    空中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挡住这一击对他来说负担也不小。

    “大人让你尽快离开。”

    与此同时,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李奥瑞克耳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哼。”

    李奥瑞克冷哼一声,又将铺天盖地的灰气收了回来。

    见状炙热的身影从空中撕开一条裂缝,眼看就要将他拽走,却不料兰斯洛突然一剑划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隐蔽的传送门就此破碎。

    “哪里来的臭虫,浑身冒着火星味儿。”

    他反手一剑刺向敌人隐匿之处,逼出一道余烬般的暗红色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精灵,就兰斯洛看来身上的气息不输于克里托,隐匿技巧更胜一筹,连他都是在对方攻击时才有些察觉。

    对方原本英俊的脸上布满焦黑的裂缝,像缺水以至龟裂的大地,头发如火焰般流动。

    “泽拉迦尔,与您战斗是我的荣幸。”

    泽拉迦尔像个优雅的绅士般微微躬身,抬头的瞬间就已然消失。

    “后撤十里,有人接应,我帮你缠住他。”

    与此同时,李奥瑞克听到了这样的指令。他看了对方一眼,虽有不忿,但还是照做了。

    兰斯洛在泽拉迦尔消失的瞬间就冲向李奥瑞克,但在半道上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拦截了。

    即便他将感知展开到极致也无法察觉对方的鬼魅身形,他甚至没有呼吸,就像一个死人一般,如果不是每次攻击前总有一道无法掩饰的微弱热流,他可能连对方的攻击都无法预判。

    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样厉害的高手,还和李奥瑞克有勾结?

    光剑和新生的火镰交织在一起,虽然前者的质量远高过后者,但在后者把握完美的时机和出手角度面前,兰斯洛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奥瑞克走远。

    “泽拉迦尔是吧。”

    被对方恼人的纠缠打扰后,兰斯洛反而冷静了下来。

    淡金色领域再度张开,他完全放弃了追击李奥瑞克,而是将注意力汇聚在眼前这道身影上。

    “你会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

    听到这句话,尽管对对方的强大早有预料,但泽拉迦尔却依旧感到一股凉气直窜头顶。

    他不敢托大,手中出现一把新的火镰,身形再度消失。

    就在他遁入影界的前一瞬,兰斯洛突然出现在身边,剑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翻过上前格挡的骨镰径直落在泽拉迦尔左肩。

    后者肩头被这一剑戳出一个洞,龟裂的皮肤裂开,露出下面岩浆似的血肉和赤色骨骼。

    “这么快?”

    泽拉迦尔大惊,手腕翻转,火镰在两人之间飞速旋转,形成一道火幕,直冲兰斯洛面门而去。趁着后者规避的机会,他抚着肩膀后撤一大截,堪堪靠在领域边缘。

    冒着火的右手从肩头放下,原本的伤口顿时一片焦黑,岩浆似的血液也不再流动。

    正如当初瑞奇和刚铎那场战斗一样,刺客在流血后第一时间消除了这一隐患。

    两人再度拉开距离。

    ……

    另一边,布兰多也遭遇了难缠的对手。

    那看起来是一个隐匿在人堆里的普通人,商人打扮,十分富态,脑袋大脖子粗,下巴上的肉一颤一颤,后颈也没有萨弗隆印记。

    但就在布兰多串糖葫芦似的挑飞三名传播烈焰的异火教众时,一丝杀意从身后袭来。

    领域瞬间张开,寒气蔓延到暗中袭来的剑上。同时炎袭发动,布兰多的身形猛然化作火光,像纷飞的蝴蝶一样四散开,飞快地出现在对手身后,重新凝聚成人形,然后精灵宝剑刺出。

    但让他诧异的是,对手仿佛在自己出手的瞬间就明白了意图,从炎袭发动的那一瞬开始,他连绵不断的剑光就笼罩了身后。

    而且还是白鸦剑术,让他宛如一只缩在厚壳里的乌龟。

    “铛铛铛”

    兵戈交接声不绝于耳,两把明晃晃的长剑相交,在寒气的衬托下愈发刺骨。

    布兰多收剑回鞘,换了一种持剑方式。

    他身子微微压低,右脚前迈半步,弓腿,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鞘中长剑便是搭在弦上的箭。

    剑鞘在身体左侧,被左手固定住,微侧身,右手握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拔出长剑。

    剑术名为霜切,一共只有十式,每一式都短而致命。

    泛着银光的剑仿佛染了一层霜,划出的轨迹与剑士一起组成一个箭头,刺向敌人的喉咙。

    “锵——”

    又是一道余音绵长的格挡声,对手以同样的剑术,但却更快的速度挡住了布兰多的攻势。

    不仅如此,中年人手腕如若无骨地翻转,手中长剑像灵蛇一样转了个圈,柔柔的缠绕上来。

    一把坚不可摧的长剑在对方手里竟舞出了柔软之感。

    这是柔剑术,脱胎于兽族小猫人的体术,后者柔弱无骨的身躯可以让他们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知道再这样下去对方的剑会“蔓延”到自己的手腕,届时说不定连剑都要舍弃,布兰多脚下一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动腰身,手里的剑和对方一起缠绕,就像两名配合出色的舞者同台演出,步伐和眼神都巧妙的天衣无缝。

    “啧,银月斩。会的挺多嘛。”

    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竟同样扭着水桶腰动了起来。

    速度竟还比布兰多快一分。

    这是什么人!?怎么我会的剑术他都会?

    震惊之余,他也快速做出了反应,发动炎袭,身形再度溃散。

    然而这次,敌人脸上却露出了“我就知道”的戏谑笑容。

    他抬起手,长剑飞快地点出,剑尖微不可查地高速抖动着,每一击都会荡散一簇火花,动作熟练的就像乡间捕蝉的老人。

    火花被剑光笼罩,不多会儿就消散了大半。纷飞的烈焰蝴蝶还未抵达该去的位置就伤亡惨重。

    迫不得已,布兰多的身形再次凝聚,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

    他从来没想过炎袭还有被人这样破解的一天。

    中年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朗声道:

    “你是个好苗子,如果随我加入异火教——”

    回应他的是更加决绝的剑光。

    “很好,你的性格我更喜欢了。”

    中年人荡开刺向自己的剑,微微躬身,剑尖拍击左胸。

    “请记住杀死你的人叫范加尔。”

    布兰多飞快地检索了一遍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确认没听过这个人。

    只是印象中人类还是城邦社会时,风盔城的城主范伊阁下被称作切菜剑圣,就因为其和城主府的厨师长得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长剑横于胸前,回复道。

    “也请你记住,杀死你的人名为布兰多。”

    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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