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的一颦一笑都落在了小神的眼里,即便天地间失了颜色,也掩盖不住仙子的美啊!”天一口中调侃着,手上却未曾迟疑,遥见阴阳太刀在空中划了个十字,直斩向仙子琼额。

    “此乃何物,且借本宫一用!”嫦素娥只觉得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仙绫蓦地向着小陌的方向卷了出去,古琴立时脱手,随着仙绫挡住了天一的十字刀锋。

    只听得轰然巨响,琴身在仙子面碎裂开来,木屑带着蓝色火焰映出了一把玄铁重剑。

    小陌眼看着重剑在空中几个迂回,斜插在临华殿前的石砌旁边,剑身入石三分却没有丝毫的晃动,只听得一声闷响自此消沉下去。

    小陌心如刀绞,不由得骂了起来,“你爷爷的,老子就这么一把剑了,贼婆娘你悠着点!”

    “这……这是?”嫦素娥身子一震,回手将幽鸾首级收在腰间,仙绫再次飘了出来,眨眼的功夫便在天一与腾蛇身前布满了死域,而后脚下生风,拔出了阶前的玄铁重剑。

    如水的眸子环视剑身,剑身上锈迹斑驳,宛如绿萍浮于江面,任谁看去都不似一把神兵利器,可它又是如何刺入石砌当中?

    此剑异常的沉重,看起来似曾相识却又不识,仙子微微摇首,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不可能……不可能……”

    小陌反复斟酌,竟真的跑将过去,带有几分戏谑的望向仙子,大笑道:“这位姐姐看够了没?什么不可能,这把剑就是老子的!”

    嫦素娥抬眼之际看到了一副祸世的容貌,小陌藏在乱发中的眼神如此的桀骜,如此的炙热,就像这把重剑一样,看起来陌生又熟悉,仿佛冰封千载的记忆于此夜顿然崩塌。

    “像,好像,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嫦素娥的脸上现出了悲戚之色,眼中竟是潆有泪光。

    小陌坏笑道:“像什么?老子俊朗得已是这般惊世骇俗了,怎会有人和老子相像,岂是天理能容?”

    二人的目光于空中相触,仙子不禁又是一怔,她闭紧嘴唇以传音之术说予小陌,声音飘忽不定,隐隐字字入耳,旁人终是听不得分毫,“这把剑你是从何处寻来?你与玉面罗刹究竟有什么关系?快说,你若敢有半句胡言,本宫现在就取了你的首级!”

    仙子虽是说着恶言恶语,但声如泉籁林音,仿佛世间最美的乐曲,小陌听得痴了,只顾着吞咽口水,坏笑道:“姐姐说话嘴都不动,忒也瘆人,这把重剑是老子的老子留给老子的,至于姐姐口中的玉面罗刹,老子并不认得。”

    “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竟敢在本宫面前妄自尊大?”嫦素娥面现狐疑之色,追问道:“你当真不识罗刹何人?”

    小陌看到仙绫中兀自裹着幽鸾的首级,心下不觉一凚,暗道:“这贼婆娘满手鲜血,杀人就跟拈指摧花一般,老子还是不要激怒于她。不过话又说回来,贼婆娘看老子的眼色依稀含情,莫不是老子与她的那个叫罗刹的姘头真的很像吧?哈哈……老子姑且骗她一骗,纵使月宫仙子武功盖世,又能奈我如何?”小陌心念及此,摆出了一副凛然之容,“仙子好眼力,在下不才,玉面罗刹正是家父!”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登时一惊,嫦素娥的神色略显慌乱,连忙伸手握紧小陌肩膀,指尖直欲扼进肉里,颤声道:“你……你说你是罗刹的儿子?”

    仙子心中虽有百般疑虑,但看到小陌依稀有着罗刹的影子,却也不由得不信,小陌本欲开口,但肩膀被仙子抓得痛痒难当,竟是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剩下了喘息的余地。

    不远处,仙绫招摇着万千利刃兀自隔着众人去路,腾蛇对着天一高呼道:“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快些杀了仙子夺回公主首级,或许死人比活人更有价值,我腾不出手来,这冷夫人甚是难缠。”

    “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天一长啸一声,太刀仿佛蛰伏千载的猛兽,瞬间焚毁了仙绫,晃身之际已然立在仙子跟前。

    嫦素娥神游九霄,她看到小陌的容貌,仿佛罗刹就在身边,完全没有感觉到幽蓝火焰已劈向自己额头。

    太刀熊然,如火山崩于面前,小陌竭力的挣扎却终是无法摆脱仙子束缚,而后一声惊呼,无意中打破了这片死寂,“贼婆娘自己想死不要拖着老子,你爷爷的!”

    嫦素娥方才回神,仙绫未及出袖已是将重剑送了出去,太刀与重剑相接,暴起了一片流光,“轰……”的一声,重剑没有丝毫的震动,却把太刀的蓝色火焰逼得缩了回去。

    嫦素娥挥舞起重剑,又是声声龙吟,直震得天地为之色变,小太刀不幸脱手,天一被这股巨力推搡得连连向后。

    “怎么可能……这块废铁,怎么会?”天一不敢相信此剑竟有如斯威力,遥见头上圆月高悬,直羞得月隐云后。

    冷梓月见夫君昏厥在死域里,哪还敢恋战,她绕过腾蛇回首看向仙子,高声道:“如今幽鸾已死,我也不复何求,你我姐妹缘尽,各相珍重吧,就此别过!”

    指甲连连绞断仙绫,冷梓月俯身抱起薛崇,借着铁索的弹力腾身越过飞廊,转而落入琉璃馆正堂,厅内的都军纷纷围聚过来,将二人护在中心。

    “这把剑?不,罗刹手中握着青冥,本宫又岂能看错?”嫦素娥以重剑撑地,竟也被这两兵相触的后坐力震得气脉逆行,她愕然望向剑身,剑上兀自挂着斑驳的锈迹,又怎会啸以龙吟?

    恍惚间,仿佛青冥问世,只是持剑之人何在?嫦素娥悲痛欲绝,往事种种直撞心门,“三十载江湖风波不断,山河飘摇,危如累卵,正是英雄群起之时,男儿建功立业之日,却偏偏少了你这爱剑之人,你可否记得我吗?可否记得本宫?你可有半分对本宫的牵挂,半分对本宫的思念?”

    小陌被仙子抓得跪在地上,心中不知骂了多少遍嫦素娥的坏话,但终是无法逃脱,急得他冷汗涔涔,只当是仙子得了失心疯,说得尽是些胡话,勉强接道:“记得记得,小的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仙子,仙子还是松手吧,疼死老子了!”

    腾蛇趁着嫦素娥晃神之际化为了一道青练,万千毒针穿透了仙子皮肉,嫦素娥一袭白衣仿佛花开万株,鲜血瞬间氤氲开来。

    “你敢偷袭本宫?”嫦素娥一口鲜血含在口中,回身将腾蛇震出丈许,她松开小陌,连连封住自己周身各大要穴,不觉间已是瘫倒在地。

    小陌踉跄得摔倒,只觉得骨头几欲断裂,痛得竟是在大殿前打起滚来,“你爷爷的,松就松嘛,怎么还加了手劲!”

    腾蛇身软如练,袅袅幻化人形,娇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小神与仙子对阵不施以暗算,又怎能怀有胜算呢?此毒对于仙子来说实是长河入海,纵然要不得仙子性命。”

    “尔等宵小,待本宫调息既毕,定要取你狗命!”嫦素娥欲将毒液逼出体外,奈何丹田气海已是空无一物,稍加驱动便会隐隐作痛。

    腾蛇轻扭腰肢,魅笑道:“此毒对于仙子虽不致命,却可麻痹神经,阻断气海,最多三十六个时辰动弹不得,仙子没了道术,看来只能任由我们摆布了,好生有趣!小神定要在仙子身上割他个一二百刀,洒上毒虫,毁你容貌,到时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儿?”

    “小子,本宫有一事相求,你……你以此重剑杀了本宫,莫要让本宫落在阴阳寮的手里。”嫦素娥以传音之术道予小陌,“你我年纪相差一轮有余,若论起辈分,你应叫本宫一声姨娘,小时候你我未曾谋面,想不到今日便成了永别。”

    小陌不禁一怔,心下暗道:“贼婆娘还真把老子当成罗刹的儿子了,罗刹和仙子定有情感纠葛,否则贼婆娘也不会这么看我?她让老子叫她姨娘,难道罗刹是她姐夫不成?”

    “姨……姨娘,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让我杀你,这……这不太好吧?”小陌把重剑搭在嫦素娥的锁骨上,不知为何,这一剑竟是迟迟不肯刺下。

    “小鬼别犹豫,快刺下去!方才是谁欺凌于你,现在正是复仇的时候,快,快杀了她!”腾蛇知道嫦素娥在诸天教的地位如日中天,不能让帝释天知道仙子死在自己的手里,只盼着能假以人手。

    “你……你别逼我,老子还没杀过人呢!”小陌看着嫦素娥如水的眸子,发现仙子也正看向自己,四目于空中相接,有过一刻的沉默。

    嫦素娥眼中噙着泪水,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练剑坪上,依稀看到自己在云台外荡着秋千,痴痴的道:“杀了本宫,杀了本宫……”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声音带有蛊惑之感,恍如催眠一般,小陌摇了摇头,颤声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要怪我!”

    乌黑的剑身与嫦素娥锁骨间的白皙形成了鲜明对比,小陌手握重剑,一时犹豫起来,“你……你不要逼我……”

    腾蛇见小陌犹豫,大笑道:“小鬼,嫦素娥是乱臣贼子,你杀了她就是大梁的英雄,实是忠君爱国的大义之举,小兄弟能否名扬天下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此剑虽是无锋,却极为沉重,若不是小陌全力提着,恐怕早已穿透了仙子胸膛。

    “要不……要不你自刎得了,老子下不去手啊!”面对如此美艳之人,小陌实是无法狠下心来,他提着重剑已是僵持多时。

    “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本宫若能自刎,又何须劳你出手?来吧,对着咽喉刺下去,本宫心意已决!”嫦素娥闭上眼睛,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剑身的惴寒杀气,她的眉毛舒展开来,眼角似有泪光涌动。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到了阴曹地府莫要怪我!”小陌辗转间忽见四方火光通明,火中竟然萦有金铁之音。

    他吞咽着口水,余光瞥见廊下人头攒动,乌泱泱的黑盔甲士蚂蚁般将琉璃馆团团围住,喊杀声骤然而起,直震得人心惶惶。

    小陌登时一惊,嚷嚷道:“你爷爷的,哪来这么多人!”数以万计的火矢如天河决口一般,带着浓烟席卷而来,热浪缠裹着血腥之气,直熏得小陌一阵窒息。

    万箭破风而过,琉璃馆顿入了火海之中,飞廊上的人肉残骸射满了箭矢,烈焰冲得老高,仿佛恶魔的笑脸,欲将万物焚为灰烬。

    仙绫在火中变换着方位,依旧完好如初,飞廊两侧的都军乱作一团,忽有一人高呼道:“是鸦军,李嗣源来了,李嗣源来了!”

    声音带有撕裂之感将恐惧渲染得淋漓尽致,都军听到李嗣源三字不由得议论起来,数十人正沿着铁索向琉璃馆爬去,此时活脱脱成了人肉靶子,紧接着一声声闷哼,军士带着热焰纷纷跌落悬桥。

    鸿羽骤然出鞘,在苏有雪手中铿锵游弋,已是将许婉秋周身的箭矢尽皆拨去,苏有雪不顾腰间剧痛,柔声道:“婉妹,苏某这便带你离开这里,你且扶好。”

    他用红服缠在腰间,竟是将二人系在了一起,许婉秋朱唇轻启,已是气若游丝,颤声道:“快些放我下来,你……你这样无疑是去送死,带着我只会是个累赘。”

    苏有雪转过头来,一张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现出了温婉如水的轮廓,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报以暖暖的笑,“死也要死在一起,何况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好,你带我走,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许婉秋的手搭在苏有雪肩头,随着他向铁索飞去,身旁无数箭矢擦身而过,破空之音如若龙吟。

    鸿羽曲折弯转,已是在二人周身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无形屏障,即便带有一人,苏有雪仍是身轻如燕,兔起鹘落间二人已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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