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乒……”响声不绝,无常动如魅影,静似人尸,他是诸天教的追魂使,杀人夺命从不讲求武功招式,只在乎如何一击毙命,在他心里活着便是为了杀戮,他只攻不守,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敌人残喘于世,这便是他的骇人之处。

    阴风拂过,卷起了漫天细雨,凉意瞬间包裹住苏有雪刚柔并济的身躯,他眼看着风刃呼啸而过,与其周身剑网一一接触,苏有雪面色沉了下来,立时加强了鸿羽攻势。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嫦素娥如此“忠诚”,若是自己不幸身亡,许婉秋会待如何?面对黑白无常死神般的脸,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不觉耳中阵阵蜂鸣。

    斩魂镰化作一道银色闪电,与鸿羽划出的一条白练骤然相接,只听得轰然巨响,霎时散落了漫天“星河”,两人的兵刃相交后同时跃了出去,苏有雪在空中腾转急旋,双脚轻轻的点在石棺边沿,仿佛失去了重量,真的如柳叶一般。

    忽然,他点石而起,鸿羽曲折弯转直指无常咽喉,无常以攻为守迎刃而上,但见一道灰色闪电从星河中激射而出,准确的轰击在镰刃上,镰刃骤然漆黑如墨,似乎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劲力,一颤一颤的宛如心跳一般。

    “这是什么?好强大的内劲!”苏有雪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鸿羽化作一点寒星,向着无常的方向刺了过去,直欲穿喉而过。

    斩魂镰在苍幕下闪着刺眼的寒光,两道暗影于空中交错,无常轻轻的在苏有雪耳边小声道:“你……已经死了……”

    嫦素娥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寒流扑面而来,急道:“苏公子小心,这是无常的惊雷斩,莫要与他硬拼!”

    仙子话音未落,却是为时已晚,鬼宅明暗之际,二人已然分出了胜负。

    风吟依旧,夜雨潇潇,无常稳稳的落在地上,苏有雪却从空中摔了下来,胸口处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痕,他瞪大了双眼,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正在寸寸剥离,口中痴痴的道:“这……这怎么可能……”

    无常拭去镰刃上的鲜血,一身麻衣黑白相间,与自己半面邪魅半面惊悚的脸一一对应,他转而望向仙子,冷笑道:“怎么样,心疼了吗?这傻小子的皮囊实是不比罗刹逊色,难怪仙子会移情别恋,对他情有独钟啊!”

    嫦素娥冷目含霜,怒道:“休得胡言乱语,本宫与苏公子清清白白,并无任何情愫可言,即便是罗刹本宫也不愿提及。”

    “清白?这傻小子身着亵衣,与仙子搂搂抱抱,甚至为了你以命相搏,若说没有情感,童某如何肯信?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身旁的这个小鬼头是个什么来历,竟然叫你姨娘,我看他的长相与罗刹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会是仙子与罗刹的孽种吧?”黑白无常缓缓向苏有雪走去,冷冷的道:“你若不想看到小白脸身分两段,便自觉地将最后一块汉玉九龙佩交出来吧,童某念在与仙子昔日的情分上,倒可饶他一命。”

    嫦素娥神色黯然,柔声道:“苏公子,本宫平生最恨欠下情债,你即便舍生忘死的救我,本宫也绝不领情!”

    “我……我真的已经死了吗?”苏有雪颤抖得瘫坐在地上,他双耳蜂鸣,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记得在空中看见了一双可怖的眼。

    “不,我还活着,我还……还没有死!”苏有雪神色黯然,似乎遏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整个人颤颤巍巍的,略显疲态,他下意识的抬起左臂,食中二指轻轻抚过胸前的伤口,恐惧与寒冷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自己生命的存在,他支支吾吾的道:“婉妹……婉妹还在等我,我……我还不能死……”

    无常浑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完全没有任何人性的特征,双眼正直勾勾的注视着嫦素娥的方向,嘴上噙了一抹放荡不羁的笑,“仙子果然口是心非,童某绝不相信你会眼睁睁的看着小白脸身首异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当真以为童某不敢杀他吗?”

    无常一步一步向着苏有雪走了过去,他步伐沉稳,带有死亡的战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斩魂镰拖在身后,镰刃在泥沼中恣意的划行,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响。

    嫦素娥面不改色,她看向苏有雪失魂落魄的脸,冷冷的道:“此人与本宫并无瓜葛,是死是活自有他的命数,又与本宫何干?怪只怪他不该与本宫相遇,不该卷入这场无端的是非,苏公子,你安心的去罢,生逢乱世,死亡也未必是件坏事。”

    苏有雪仿佛充耳不闻,他只是怔怔得看着愈发青紫的手,思绪似乎沿着黄河漂向了郓城,而后,他微微举头,看到嫦素娥冰一样的眸子和那谜一样的面容,痴痴的道:“仙子虽然冷漠无情,字字发于真心,但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苏某绝不惧死,何况我早已是个将死之人。”

    “你爷爷的,小白脸不要命了?你若死了,臭婆娘还不得晕死过去?”小陌提着重剑挡在苏有雪身前,满头的乱发漆黑如墨,无意衬托出脸上迷人的色泽,“想杀了小白脸,还得从老子尸身上踏过去,虽然他抢了老子的女人,但兄弟归根结底还是兄弟!”

    无常冷哼一声,斩魂镰高举过顶,镰刃携带烈风已是将小陌笼罩其中,他误以为小陌口中的女人说的是月宫仙子,便是大笑起来,“小鬼头还真是个痴情人,嫦素娥是凌霄宫的一宫之主,是个江湖中出了名的冰霜美人儿,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多如牛毛,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镰刃蓦地斩下,断雨之音不绝于耳,小陌身子一侧,竟然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并抱着苏有雪向远处滚了过去,“小白脸快给老子起来,我就这么一条命,为了你差点就没了,给点面子,不起来臭婆娘可就是老子的了。”

    苏有雪仿佛来了精神,他以鸿羽撑地,借着反弹之势站起身来,正色道:“我与婉妹已是今生无缘了,但你,恐怕也没有机会。”

    无常僵愣愣得立在原地,身子动也不动,单是半张萎缩的脸就足以令人心胆俱寒了,“你二人还真是兄弟情深,苏有雪,方才童某没能杀你,现下便教你二人尝尝死亡的滋味!”

    无常话音未落,斩魂镰便在身后分出了八道化影,镰刃以虚化实,一端置于身后的八卦魂盘里,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与魂镰化影一一对应,而另一端向着八方伸展,招摇着诡谲之姿。

    八道镰刃尽数插入泥中,无常双脚自然离地,整个人俯躺在半空,宛如墨色蜘蛛一般,想不到镰柄可以弯折,如同手臂行动自如。

    嫦素娥本就失了血色的脸,变得愈发苍白起来,她厉声喝道:“苏公子,既已无碍便带着陌儿速速离开,何必枉送了性命?你口口声声说要营救你家小姐,便是这般轻生吗?此乃诸天教的不传秘法八卦毒蛛,兽化后的无常极度嗜血,它不通人语,无有心智,你绝非敌手!”

    鸿羽曲折弯转,立时护在胸前,苏有雪面色煞白,不觉拉着小陌连连后退,二人的身子已然抵住了义庄的围墙,但见斩魂镰蓦地张开,“巨蛛”竟有两人多高,一时间八刃疾行,向着二人俯冲过来。

    面对如此“异兽”,小陌不知如何抵御,整个人怔在当场,耳畔似乎有凉风拂过,寒意已然渗入了骨髓,“你爷爷的,老子这就要死了吗?”

    漫天细雨恣意得拍打在脸上,苏有雪忽然被剜心的剧痛“惊醒”,这才发现生死已然悬于一线。

    斩魂镰迎风挥出,乾、离二刃形成了两道刃网,携雷裹电般直取二人咽喉,镰刃未到,戾气早已刺破了雨幕,二人脖颈处竟真的有鲜血渗出。

    苏有雪仿佛变了个人,脸上没了丝毫的萎靡之色,焕发出坚决而耀目的光泽,他反手御剑,蓦地与镰刃相触,只听得声声巨响,鸿羽被镰刃压得弯了下去。

    兽化后的无常不仅丧失了语言能力,就连视觉也一并消失了,只能凭借敏锐的嗅觉来搜寻对手的讯息,他那张慑人心魂的脸与小陌近在咫尺,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甚至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小陌颤着声音道:“小白脸快……快把它推开,这厮是要亲老子啊?”

    无常半张鬼脸仿佛活了一般,逐渐变得粘稠起来,像极了宣纸上点洒的墨迹,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着,直到整张脸甚至于整个身躯都被黑色覆盖,全然不似人形。

    苏有雪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大事不妙,一脚便把小陌踢了出去,双手仍在镰刃的重压下难移分毫,此时却见坤、震、巽、坎四刃同时提起,席卷了苏有雪周身的各大要穴,霎时间亵衣被鲜血染红,血腥之气呛得苏有雪脑仁生痛。

    他气血紊乱,再一看去全身已是皮开肉绽了,苏有雪口中噙着鲜血,他觉得这血又酸又涩,立时长喝一声,借着腥风退散而去。

    玄靴点过围墙,瞬息无影无踪了,黑白无常愕然搜寻,暮色下的鬼宅阴森可怖,除了仙子与小陌外,已是空无一人,苏有雪去往何方,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无常蓦地举头,但见头顶白影闪动,一派嚣狂剑气席卷而来,嫦素娥没有想到苏有雪在重伤之下,仍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似乎被他独树一帜的迅捷身手深深折服,高呼道:“苏公子莫要硬拼,毒蛛是由身后的八卦魂盘操控,只要击碎魂盘,无常必败。”

    苏有雪于空中听到仙子此言立时会意,目光瞥向无常身后那一尺见方的盘状物,鸿羽骤然一亮,无数刃影便是破风而出,不料却被坤刃尽数挡下,一时间星火明灭,直映得鬼宅亮如白昼。

    “说得容易,但苏某进不了它的身!”苏有雪意在降敌,身子腾空不落,剑影也随之飘忽不定,不知何时又是一阵横扫,招招点向魂盘中心。

    无常嘶吼着,仿佛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八刃齐旋,无数风刃将苏有雪送出丈许,只听“咚”的一声巨响,苏有雪竟是以血肉之躯将义庄的围墙撞得洞穿,摔向了密林深处。

    苏有雪闷哼一声,忽觉心头绞痛,一口鲜血登时喷了出来,染红了脚下浑浊的泥潭,他紧握手中长剑,再次站起身,他生平从未遇强而降,今日又岂会轻言放弃?

    星光晦暗,夜雨如豆,苏有雪再次行到了庭院当中,他的身子摇摇欲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扶住鸿羽仍是立在原地,再也无法进得分毫,仿佛灵魂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嫦素娥眼中噙着泪光,显得莹澈而澄明,口中却道:“苏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本宫不想欠你人情,即便你当真救了本宫,本宫也会亲手取你性命,否则你的恩情本宫无以为报,你……你还是走罢……”

    风雨似是在诉泣着此战的凄凉,苏有雪跪在地上,双手颓然垂下,颤着声音道:“苏某心意已决,死后不求仙子回报,惟愿问心无愧,不失侠之本心。”

    苏有雪话音未落,但见身后狂风顿起,金光弥漫,恍若佛陀现世一般,突然,义庄周遭回荡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直震得木叶潇潇。

    “降可生,抗则死,黑白无常,还不速速现回原形!”声音震耳欲聋,在天地间经久不散,“毒蛛”不识人语,哪里认得来人是谁,斩魂镰不由分说的便向金光斩去。

    “轰……”的一声巨响,“毒蛛”被光中的佛手震出丈许,但见一道佛影催动内元,强大的内劲惊涛骇浪般将无常湮没其中。

    一掌贯胸,肺腑俱震,黑白无常被震得气血翻涌,头冠崩离,长发蓦地飘了出来,显得狼狈至极,他略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然堕入尘中,无常奋力站起,忽见无数丝线由金光中徐徐飘出,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雨水落在上面,皆被蒸发殆尽。

    这是诸天教的万佛刃,既是丝线也是刀刃,佛刃绕着无常蓦地收紧,而后飘入光中,无常尖啸一声,鲜血从手腕、手肘、肩颈、膝盖飞溅而出,一时间血雾障了双眼,满院尽是腥气。

    斩魂镰归于一处,失魂落魄的插在地上,无常终是现出了真身,他愕然举头,但见金光从天而降,乱雨几乎都要避道而行了,光中一个巨大的佛影如鬼似魅,佛头却隐于面具之后。

    面具乃玄铁所铸,显得异常狰狞,此人似佛非佛,似鬼非鬼,赫然便是诸天教教主帝释天的幻影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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