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你和这个妖女已经生了孽种?鬼和妖怎么可能有后代,怎么可能?难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十世鬼胎?鬼胎在哪,本宫要亲手杀了他!”鬼母子话音未落,身子立时化为了一道紫光向着罗刹的方向直冲过去.

    剑芒凛冽,在绝云的蜂鸣声中隐隐可以听到鬼母子的喘息声,她人在半空,怔怔地望着眼前互相搀扶的一对璧人,不由得双眉紧蹙,怒火直欲融化漫天冰雪,湮没凡尘一切丑恶.

    玉面罗刹神色果决,竟然没有半分迟疑地迎了上去,高呼道:“不要把我的罪责负累到孩子身上,陌儿从小不在阿篱身边,更不知道谁是他的生身父母,我真的不想让他涉足江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鬼母子猛然一惊,她看到青冥重剑合着剑鞘呼啸而来,剑风携势万钧,声如雷霆震怒.

    “玉郎,你敢出手拦我?”鬼母子立时清醒了许多,她在空中猛然转身,几乎是擦着青冥剑鞘一跃而过,身子辗转腾挪之际双脚复又踏入雪中.

    只见鬼母子绸裙已被剑气割开了一道长长的缺口,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她蓦然举头,回望玉面罗刹琼丽之容,怒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妖女与本宫反目成仇?难道你忘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吗?你可知”

    雪鹰凄婉的哀鸣回荡在冰山之巅,带走了鬼母子对往日的无限憧憬与美好的眷恋,她欲言又止,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罢了,罢了!世间唯有人心最是难测,本宫还真是错看了你!不过如此也好,本宫就先送你归西,再除去灵姝圣女和那个不曾谋面的十世鬼胎,让你们一家三口去黄泉相会吧!”

    她莲步轻移,绝云剑宛如银蛇狂舞一般向着罗刹迎头斩来,无数刃影笼罩着剑身,散发出炙人的温度,不觉中融化了周遭的飞雪,甚至连空间也发生了短暂的扭曲.

    绝云挥舞着,几欲将目力可及的虚空尽数撕裂,杀伐之气令所有生灵感到了阵阵心悸,沈梦篱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她知道玉面罗刹绝不忍心伤害鬼母子,而鬼母子注定不会手下容情!

    “苏姐姐,快些收手罢,你绝不是玉郎的对手!”在殷红皮袄的衬托下,沈梦篱雪白的肌肤愈发显得晶莹剔透,“方才你还质问我,为了个薄情之人放弃圣女身份到底值与不值,现在轮到妹妹问你一句,你身为诸天教紫部东岱宫的一宫之主,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枉送了性命,这样便是值得吗?”

    鬼母子芳心已死,就连泪水也几近干涸,她口中痴痴呓语,长剑却未有半分迟疑,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没有了玉郎,本宫生无可恋,即便死在了这里又有何妨?”

    青冥破风而至,剑身在鞘中微微跳动起来,似乎早已迫不及待地吞噬灵魂、畅饮鲜血,罗刹高呼道:“璨儿,你何必如此?一旦罗刹的幽魂蔓到我的体外,我就会丧失神志,恐怕真的会伤害到你,甚至伤害到阿篱!”

    玉面罗刹话音未落,绝云剑便已刺了过来,罗刹下意识的横剑格挡,剑鞘与绝云在空中相触,巨大的撞击力使得绝云剑猛然调头,刺入了身后突兀而起的冰柱之中.

    只听得轰然巨响,百尺冰柱骤然崩塌,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整个云鹭山脉都跟着震颤起来.

    鬼母子一招扑空立时收了长剑,脸上被黑气缭绕着,窈窕的身姿立时映射出了十方幻影,向着玉面罗刹集聚而去,“哼哼想要杀了本宫,没有那么容易!”

    鬼母子本体未动,幻影却是先行,十方残影虽是她衍生而出,但终是没有汇为人形,只看得残影灰蒙蒙的飘忽不定,当中隐隐有雷纹闪动,仿佛一团团墨色烟火,在这堆银垒玉的云鹭山巅显得异常清晰.

    罗刹身子只是轻轻一晃,竟然连残影都没有留下便已然穿透了虚空,莫名出现在鬼母子本体背后.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只看得青冥重剑直斩而下,带起的阵阵寒风推着飞雪向八方炸开.

    一声脆响,巨大的破空之音在众人耳边萦回着,甚至连灵魂都跟着齐齐震动起来.沈梦篱不觉看得呆了,青冥虽未出鞘,但这一剑之力足可将鬼母子斩为两断,她不知道为什么罗刹会对鬼母子下了如此杀招,她高喝一声:“不不要伤了苏姐姐,玉郎,你的双手染上鲜血就会被罗刹的幽魂驱策,恐怕永无苏醒之日了!”

    玉面罗刹好似充耳不闻,青冥剑鞘竟真的透体而过,剑身极为沉重,仿佛割风断雨般割裂了眼前的一切阻隔,鬼母子动也不动,白锦貂绒大褂就这样碎为了浮尘.

    鬼母子没有躲闪,浑身肌肤寸寸剥离开来,单薄的身影被青冥斩得粉碎,宛如细碎的沙粒渐渐随风漫去,这哪里是鬼母子的本体,分明便是诸天教的镜湖幻象.

    十方残影在罗刹最初的位置聚为一处,缓缓化为了人形,原来鬼母子以三魂七魄幻化分身,魂魄归于一处肉身自然聚成,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二人已然换了方位.

    鬼母子冰冷孤傲的双眸注视着青冥重剑,她颤着声音道:“你你当真要杀了本宫?”

    罗刹的脸被星光映得煞白,他刻意避开鬼母子的目光,生怕触碰到心底最为薄弱的部分,他早已知晓自己斩落的并非本体,但仍是要将幻境打破,只是希望鬼母子能知难而退,莫再咄咄相逼.

    他开始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说着违心的话:“是的,我就是要亲手了却这段孽缘,因为在你出手的那一刻,你我就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你还是我的玉郎吗?想不到你如此绝情,果然是帝释天一手教出的好徒儿,哈哈,哈哈哈”鬼母子连声大笑,笑声在云鹭山上回荡着,突然,她震剑而起,绝云剑立时化为了无数刃芒,向着玉面罗刹席卷而来.

    “为何你还不死心?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再苦苦纠缠了!”青冥剑鞘径直刺入了绝云的剑影中心,两股强大的气流于半空骤然相撞,星火瞬间引燃了虚空,宛若两轮烈日遥相辉映,即便云鹭山雪密风急,周遭的温度仍在急剧攀升.

    两股亮芒夺人眼目,霎时间,炽热的浪涛向着远处涤荡开去,一股股莫名的力量将飞雪震得粉碎,一切仅在瞬息之间,剑芒未待消散,鬼母子已是向着身后飞了出去.

    她闷哼一声,仰面坠在了积雪之中,发簪不慎脱落,青丝顺势铺散在雪中,如同墨色毒株,缓缓结下了最为怨毒的果实.

    鬼母子就这样平躺在雪中,宛如剥离了灵魂的躯壳般动也不动,枯竭的心随着漫天的飞雪上下起伏着.她伤得极重,能够清楚感觉到五脏六腑传来的阵阵剧痛,整个人仿佛融于冰雪,试问又有什么能比一颗绝望的心更加寒冷?

    “苏姐姐,你若真的为玉郎着想就不要苦苦纠缠了!”沈梦篱望着罗刹的方向,眼中有种难以名说的眷恋,“玉郎就是我的一切,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希望苏姐姐能够释怀,不然妹妹只能活在罪恶与痛苦中,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了.”

    鬼母子握紧绝云剑柄,勉强撑起沉重之躯,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在这蚀骨的寒风中摇摇欲坠,“沈妹妹,你口口声声说玉郎是你的一切,而他又何尝不是我的一切?玉郎,你对得起本宫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忍吗?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你我多年的情感,当真比不过三山妖盟的一夜贪欢?”

    罗刹眼中的杀意已是涣散了许多,摇首道:“璨儿,你醒醒罢,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朝夕相伴了.我现在不能直视你的目光,每次看到你,在我心中浮现出的只有‘亏欠’二字!十七年了,十七年了,你走,今日我不愿杀你,也绝不会杀你,我与阿篱从此退隐江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踏入郓州半步,你就当作我已死了,或是根本没有存在过!”

    飞雪洋洋洒洒飘落在脸上,逐渐被鬼母子炽热的体温消融殆尽,仿佛两行冰泪挂垂眼下.鬼母子又是阵阵苦笑,她望着白皑皑的世界,感叹飞雪被人性所化,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常常自诩冷血无双,却往往被情所困住、为爱所伤,若能像师妹一样,做一个真正的断情之人,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鬼母子嘴边噙着鲜血,就这样伫立风中,绝云剑遥指罗刹咽喉,怒道:“杀人诛心,本宫早已死了千回万回,何惧再多死一回?教主传了你一身武艺,令你位列中原五绝之一,乃是莫大的功德,而他还有一门幻术只传了本宫而未授他人,玉郎,你可知本教的鸿蒙虚境吗?”

    听到此处,罗刹身子不由得一震,惊道:“你你是说鸿蒙卷宗,我又岂能不知?卷宗上记载了本教的无上神功,拓本历经百年早已残缺不全,即便是娑竭龙王也没有资格一睹残卷,你你又是怎么?”

    “哈哈,哈哈哈”鬼母子狂笑不止,整个人愈发躁动起来,“十七年前教主就已经把卷宗交予我手,也许帝释天早已猜到你会背离我教,正是要本宫来此清理门户,真是天理昭彰,万事皆有定数啊!”

    一双媚绝天下的桃花眼逐渐变得黄褐透明,鬼母子瞳仁中夹杂着云雾状的琉璃光辉,直直地注视着罗刹的一举一动,这种眼神仿佛在罗刹头顶上浇下的一盆冷水,刺激着所有的感官.

    鬼母子琥珀色的双瞳刹那笼罩着整个云鹭山脉,她与罗刹二人一动不动,好似风化的岩石般伫立在原地,而罗刹的灵魂早被鬼母子拉入了虚境中.

    这是一个飘渺的时空,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或者说是鬼母子一手掌控的混沌鸿蒙,鸿蒙中若是分不出胜负,便无法身魂合一,所以只有胜者才能活着离开虚境.

    虚境里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无有日月星辰,无有灵禽异兽,有的只是杀戮与鲜血、烈焰和死亡,在这里鬼母子便是唯一的王者,是鸿蒙无上的主宰!

    滚滚浓烟蒸腾而起,充斥着虚境的广袤空间,腥风拂过,吹起了玉面罗刹额前碎发,露出了一双炽烈的双眸.罗刹周身缭绕着血红色的烟气,仿佛置身在炼狱的岩浆火海,炽热的温度烤得他口唇枯干,他颤着声音道:“这这是哪里?”

    他微微举头,只见头顶上赤云翻腾,好似深海暗涌的涡流,于是他愕然环顾身周,发现整个雪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时空.

    在他惊愕之际脚下突然现出了一眼深潭,潭水翻卷着猩红浪涛,应是由鲜血汇聚而成,只听得“轰隆”声响,竟是从翻腾的血浪中升起了一座伟岸巨像,逆光之下只能看到个婀娜剪影,辨不清是个何等物件.

    此物高逾百尺,状似人形,使得巨像的影子铺散在红潭上,盖住了目力所及的所有水域,罗刹望着巨像,口中痴痴说道:“粲儿,是你吗?”

    劲风呼啸,吹乱了鬼母子披散的长发,她身体悬浮在血浪上,宛如一根擎天巨柱牢牢钉在虚境中心,窈窕身姿不再显得渺小,而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威严气象,她调侃道:“这么快就忘了本宫吗?”

    玉面罗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能怔怔望着血浪中浮起的庞然巨物,感到了源自心底的恐惧正在蔓延全身,“这……这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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