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四合院,钱进看见金台明与蚕娘、李良兄妹俩都坐在院子里面等候,还有门房的老仆。现在满城皆知自己成了新科状元,看样子早已有人报信回家。

    “廖兄呢?”金台明首先开口问道。

    “他还有些事,没有与我一同前来。”游京结束的时候钱进邀请廖东临来四合院小聚,结果被一口拒绝。钱进知道他心里还存着疙瘩,便没有勉强。

    “饿了吧?先用饭吧。”蚕娘在一旁说道。

    半刻钟后,蚕娘从灶房端出七八个菜来,荤素搭配,都摆在一张大圆桌上。

    钱进回房换了一身便装,见桌上有一锅鸡肉,便用手拈了块吃了。此时都已经下午了,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吃……好吃……”钱进边吃边说道。

    “金老爷他们都在了……先去洗手。”蚕娘笑着拍了下钱进的手背。

    自从蚕娘表露心事之后,钱进便以‘花姐’称呼她。这些天下来,两个人见面也自然了许多。

    “都坐下吃吧。老曹,你也坐下。”老曹便是住门房的老仆,刚来京城的时候,钱进便是从他手里租了这间四合院。

    “哎哟,折煞老汉了……您现在可是新科状元。”老曹拒绝道。

    “再说以后不给你温酒吃了。”老曹已经上了年纪,怕冷,到立春了还是离不开炭火,又喜欢吃酒。钱进便经常打酒回来与他一起温了吃。

    那边老曹听了,只得侧身在下首位坐下。钱进便没再说什么,又请金台明落了座。蚕娘则招呼李良兄妹俩上桌。

    金台明给钱进倒上酒,率先开口说道:“老弟,闲话少说,今天是你人生四大喜之一。先喝一满杯。”

    钱进依言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味蕾也开始活跃起来,又猛吃了几口菜,感觉腹中的饥饿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老弟和廖兄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真是可喜可贺。若是廖兄能一同前来,这顿酒就完满了。”金台明叹道:

    “想必他是真有事的。”钱进分说道。

    “我们几个认识也快大半年了,他的性情我多少了解一些。秋闱的时候,主考官林佑堂便说过他志向不小。这次老弟中了状元,只他怕是有些心结。相交一场不易,咱们还是找个机会劝说一下才好。”

    “金兄所言极是,我会和他分说的。”钱进也明白,只是这事也急不得,得给廖东临留点时间。

    两人又举杯各自喝了一杯酒。这时,老曹将杯子倒满,起身说道:“钱老爷,老汉我也敬您一个。”

    “哎……使不得。家里属您年纪最大,可千万不要讲这些虚套。”

    老曹自说自话将杯中酒喝完,黯然说道:“以后再不能陪您喝酒了,今天要多喝点。”

    “怎么回事?”钱进听老曹话中似有离别之意,不由问道。

    “这栋宅子陛下已经赏给你了,老曹这是担心自己以后的生计没着落哩。”旁边金台明笑道。

    “啥?”钱进知道陛下赏赐了自己一栋二进院落的事,却没想到就是现在住的这栋。

    “今天上午来了很多公公,跟老曹说这间院子被内承运库买下了,说是陛下赏给了新科状元。还搬了很多箱赏赐过来,都已经放到主卧去了。”金台明解释道。

    “我说多大的事啊老曹,如果不嫌弃你就一直住在这里,我给你养老送终。”钱进缓过神来,笑道。

    老曹听到此话不由愣了,过了一会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老汉我一个鳏夫……本以为就这么混吃等死,却没想……能够碰到老爷这么菩萨心肠的人,我实在无以为报……”

    钱进急忙将他扶起,佯怒道:“老曹,以后家里不兴这套,别动不动就下跪。你不嫌累,我还嫌累了。”

    旁边蚕娘“扑哧”一声,笑道:“咱们家老爷就是这么怪的人,外头那一套在咱家里不管用。想当初,老爷跟我说过一句话,叫‘众生平等’。”

    老曹听得此话,心下稍安,不一会又开始咂摸“众生平等”是什么意思。这时,蚕娘也端起酒杯说道:“今天是老爷大喜的日子,小女子也要敬一杯。”

    “花姐也会喝酒?”钱进不由奇道,同时手里拿酒杯与蚕娘碰了一下。

    “会喝一点点。我们村里的人经常要在水田里劳作,容易得风湿,便喝点药酒除湿气。”说完,蚕娘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旁边金台明打趣道:“花姑娘真性情也。老弟,你已经金榜题名,和我又算‘他乡遇故知’,不如再与花姑娘来个‘洞房花烛夜’……”

    钱进见金台明口无遮拦,急忙拿脚在桌子底下踩了金台明的脚背一下。旁边蚕娘面有苦色,只是一个劲的往嘴里扒饭。

    这时,李良也找了个杯子说道:“哥哥,我和妹妹也要敬您一杯……”

    钱进直接赏了他一个暴栗,笑骂道:“这么小就想喝酒,赶紧吃你的鸡肉去。”说罢,便给他和李香一人夹了一大块鸡肉。

    李良摸着被敲疼的脑袋瓜子,嘴里啃着鸡肉,眼里还有泪花。

    “过几天给你找个私塾读书识字去,别成天在外疯了。”钱进对李良说道。

    李良重重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吃饭。钱进不由细细看了李良兄妹俩几眼,感觉他俩个又长高了些。

    现在钱进在京城已经有了固定的居所,是得考虑他们的教育问题了。李良倒是好解决,找个好点的私塾便是。李香是个女娃,也到了启蒙的时候,这私塾又不收,倒是有些麻烦。

    钱进心里想着,若是宝儿在就好了,她现在通晓中外,倒不失为一个好老师。也不知老钱他们回观海城没有,若是老钱知道自己中了状元,估计做梦都会笑吧。想到这里,钱进嘴角微微浮起一丝微笑。

    旁边蚕娘善解人意,问道:“老爷,思念家人了吧?”

    “啊……还好,还好。”钱进连忙敷衍道。

    “按理说,新科状元可以回家省亲一趟再上任的。”旁边金台明解释道。

    “还是再等等吧,眼下刚刚安顿下来,再说咱们的酒坊要马上筹划了。”钱进分说道。

    ……………

    一桌人不紧不慢的把饭吃完。钱进刚喝了口茶,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老曹正准备开门应客,钱进示意他坐着别动,然后自己施施然去开门去了。

    拉开大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立一乡绅模样的中年男子,穿着淡蓝色绸衫,带着一顶高帽,最显眼的便是他额头上一颗肉痣,还有那绸衫上绣的几个硕大铜钱。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仆人,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子。

    见钱进出来,那中年男子便行了一礼,笑道:“这位小哥,敢问新科状元是不是住这院子?”

    “正是,你有何事?”钱进狐疑道。

    “鄙人乃正南坊坊正杨顺,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恭贺状元郎,二来也是为了编户的事。烦请公子通传一声。”这名叫杨顺的估计不知道状元郎这么年轻,又见钱进穿的是便衣,于是错把他当成了书童。

    钱进也不揭破,略微思量一番,便有计议。

    这坊正便相当于现代的街道办主任,平时帮着京城维护下坊间的秩序,还有办理户贴之事,自己以后是要经常打交道的。上次丁伟便是因为没有户贴,被当作游食驱赶出了京城。等丁伟回来,自己少不得要帮他敲定户贴之事,家里几口人也要办户贴。

    想到这里,钱进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家老爷出去应酬去了,你的来意我已知晓,等老爷回来我自会禀报。”

    那中年男子听得状元不在,便有些失落,眼睛往院子里瞅了一眼,便恋恋不舍的告辞了。钱进则回到院子里面坐下继续喝茶。

    结果不到一刻钟,院门又响起来了。这次来的是一位穿华服的老头,身后跟着两名仆人,一人提着一个木盒,看样子挺沉的。

    钱进以为来人是要结交自己,便继续冒充书童,推说自家老爷不在家。

    结果那老头支支吾吾,细问才知道,原来他家独子不成器,一大把年纪了连个秀才都没中。老头行思着百年之后无颜见祖先,便想将状元郎的那身行头给买下来,聊以告慰先祖。

    钱进喜上心头,便将那老头请进屋里,说自己便是新科状元的贴身书童,可做主将那身行头卖与老丈。一番商议之后,两人便以二千两的价格敲定。钱进便去房间将那身带点汗臭味的红袍、乌纱帽取出,连带那朵大红花全部塞给了老头。

    礼送华服老头出门后,钱进迫不及待的捧起几个大金元宝,用牙咬了一口,笑得嘴巴都快咧歪了。

    接下来,又有附近的高邻,以及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前来拜访。钱进将那道木门关得铁紧,任它敲得砰砰作响也不理会,手中兀自抱着俩大金元宝发笑。

    院中,蚕娘担忧的问道:“金老爷,我家老爷该不会是魔障了吧?”

    金台明叹道:“估计是吧,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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